劳伊曼疑惑地询问我：“那个洛穆梵怎么没有陪你一起？”
“他怕饿肚子，那个没有同情心的家伙，不用管他。”
“看来，你们相处得很好啊。”劳伊曼轻轻地笑起来。
“……嗯。”
我下意识地看向劳伊曼身边的苏启阳，他只是冲我淡淡地微笑，没有其它多余的表情。心中，突然产生一种强大的失落感。
徒步走到施叙所在的高中只需要十分钟的时间。一路上，劳伊曼走在我和苏启阳的中间，偶尔她转过头和我说一些无聊的话题，然后她便和苏启阳长时间地讨论着他们共同做出的一道英语题。
我的英语一直都是弱项，所以插不进去什么高深的见解，更何况自己也没有想要与他们共同探讨的心思。记得初中的时候我的英语就经常被苏启阳嘲笑，高中的时候，英语被我学得更加惨烈，第一次月考的时候，差一点就不及格了，只是身边嘲笑我的人不再是苏启阳，而换作了洛穆梵。
洛穆梵嘲笑我的时候，总是用一大串的英文，与苏启阳相比，我更容易接受洛穆梵的损人不利己的方式，因为起码我有时候根本听不懂洛穆梵说的到底是什么鸟语。
费尽千辛万苦，我们终于在校门外的一家小餐馆里找到了施叙。
劳伊曼是第一个发现他的人，当我顺着劳伊曼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的时候，我以为我们认错人了。施叙不再是初中时候的样子，他的头发留长了，不再戴着那一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黑框眼镜。高中校服被他随意地穿在身上，散发出来的却是桀骜不驯的气质。
也许是身着重点高中校服的我们在他们那里显得太过突出，当我们走进这家餐馆之后，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停落在我们三个人身上。
施叙也看见了我们，他起初是愣了一下，然后马上低下头，装作一副没看见我们的模样。心中的小宇宙又开始爆发了，因为我看见了坐在施叙旁边，那个不断与施叙亲热的女生。
我愤愤地走过去，走到那个女生面前，冷冷地说：“让开，我找施叙。”
“你是谁呀？凭什么这么和我说话？”那个女生站起来，摆出小太妹的架势。
我没有继续和那个女生争执，而是将目光投向施叙：“你以为装作没看见，我们就真的不存在吗？施叙，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喂，别以为你是重点高中的，我们就不敢对你怎么样，你……”
“你闭嘴！”我突然很大声地呵斥那个女生。
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火大，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想要发火。看见她和施叙这么亲密地在一起，我的心仿佛快要爆炸了一般。想到受了那么多苦的戚菲菲，想到依然那么喜欢着施叙的戚菲菲，想到流着泪和我说想施叙的戚菲菲。我就好想一把将施叙拽到她面前 ，让他们重新在一起，就像很久以前那样，一起捉弄我，一起陪我去粥店喝粥，一起和我说着会很想念对方。
我的声音射穿了这家餐馆的一切嘈杂声，显得格外响亮。顿时，所有人都没有了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投落到我的身上。
“施叙，我找到戚菲菲了，她说她想你。”我望着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的施叙，低低地说道。
听见我的话后，施叙的脊背变得僵硬起来。我看见他搭在桌子上的手慢慢地握紧了拳头，用力到颤抖。
我不明白施叙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这时候苏启阳和劳伊曼也走了过来。
“施叙，戚菲菲想见你一面，放学后我们去找她吧，好不好？”劳伊曼轻声地询问道。
可是，施叙却冷笑一下。
他抬起头看向我，然后冷冷地问我：“她那么忙，会有时间吗？”
“你什么意思？”我禁不住反问。
“我不会去的，你们该回哪回哪去，别来烦我。”施叙不耐烦地轰赶着我们。
看见这样的局面，施叙身旁的女生也开始耀武扬威起来，跟着在一边起哄：“你们快走吧！小心到最后吃不了兜着走！”
“施叙！你怎么可以这样？！”
对于施叙的行为我感到莫名其妙，这应该不是我认识的施叙，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为什么？
我义无反顾地拉扯着施叙的手臂和衣服：“你现在就和我去见戚菲菲！我们现在就去！”
此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只知道现在的戚菲菲卑微得只需要施叙的安慰和关心，现在的戚菲菲只有施叙才能够帮助她让她能够解脱。
由于我的出手，现场顿时变得混乱起来。施叙身边的女生也开始拉扯着我的衣服和头发，我感觉自己的头皮被她扯得好疼，我一度想要流泪，可是，我看见苏启阳和劳伊曼却都只是无措地看着我。于是，我把眼泪流在了心里，不让他们看见我的狼狈。
苏启阳，你依然是你，即使我默云外被人欺负了，你也不会依照我的想法去和他们动手。曾经被施叙欺负的时候，你就只会选择用讲道理与他们反驳。可是苏启阳你知道吗？有时候，你的道理在他们看来，只是一些没有用的语言垃圾。
我在他们的包围里挣扎着，嘴里不断地呵斥着施叙，不断地叫喊着戚菲菲的名字，不断地告诉施叙戚菲菲有多么地想他，多么地需要他。
就在这时，我看见那个女生在情急之下，举起手臂，一巴掌想要冲我扇过来。我的头被她紧紧地拉扯住，根本无法挪动，于是，我只好闭上眼睛选择接受她的这一巴掌。
可是，时间却好像突然间静止了。
一秒钟……
两秒钟……
三秒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并没有听见响亮的巴掌声。我疑惑地睁开眼睛，洛穆梵的身影便突然间占据了我整个瞳孔。
此刻，洛穆梵正紧紧地握着那个女生的手腕，他微微一用力，那个女生便惊叫出声，毫不犹豫地放开我，退到人群中去。
洛穆梵紧皱着眉头看看我，然后便很快地将视线落到依然坐在桌子前吃饭的施叙。
我曾经说过，洛穆梵和施叙有着类似的气质，但是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当这两个男生同时出现在一张画面时，会给人惊艳以及揪心的感觉。他们身上有着类似的骄傲和玩世，也有着类似的落寞以及与年龄不相仿的成熟。
“你就是施叙？”
洛穆梵淡淡地询问。
施叙却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是放下了筷子，将头转向窗外。
下一秒，是我这辈子都没有想到过的镜头。
洛穆梵居然一把拽住施叙的衣领，将他拉站起来，紧接着就是一拳重重地落在施叙的左脸上。
我错愕地捂住嘴巴，整个身体顿时麻痹住。
“这一拳是我替默云外给你的，来偿还被你毁坏的自行车和她后脑那片不长头发的伤疤。”
当洛穆梵这一句清清楚楚地灌进我耳朵里的时候，我有一种想要哭的冲动。我想，如果从小到大陪在我身边的人一直是洛穆梵，那么如今，我就不会因为失去苏启阳而感觉到那么悲伤。因为我相信，我永远都不会失去洛穆梵。
他总是能猜到你的心思，他总是能让你有巨大的安全感，他总是会按照你的想法去做每一件事情，他聪明得简直不像一个正常的地球人。
紧接着，洛穆梵又一拳挥在施叙的脸上：“这一拳是替默云外那个朋友给你的，警告你，不要做个连禽兽都不如的冷血动物。”
洛穆梵放下双手，从兜里拿出手机扔到我的手中：“默云外，给你朋友打电话，告诉她我们马上就去找她。”
我怔怔地接过手机，按下早就背熟的戚菲菲的电话号码。
电话通了，漫长而刺耳的彩玲唱着王菲的《旋木》——
拥有华丽的外表和绚烂的灯光
我是匹旋转木马身在这天堂
只为了满足孩子的梦想
爬到我背上就带你去翱翔
我忘了只能原地奔跑的那忧伤
我也忘了自己是永远被锁上
不管我能够陪你有多长
至少能让你幻想与我飞翔
奔驰的木马让你忘了伤
在这一个供应欢笑的天堂
看着他们的羡慕眼光
不需放我在心上
旋转的木马没有翅膀
但却能够带着你到处飞翔
音乐停下来你将离场
我也只能这样
……
静静的音乐终于被戚菲菲脆弱的声音打断。
“是我，菲菲。”我轻声地说道。
电话那头戚菲菲的声音突然像是有了灵魂一般：“小兰，是不是找到施叙了？”
“嗯。”
“……我在……在汽车站……你们快来……我快要挺不住了……”
嘟……
戚菲菲那边的电话突然中断了，我的心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慌乱地看向洛穆梵：“戚菲菲她……好像……”
我的眼泪簌簌地落下来，我哽咽住，再也发不出声音。
我们五个人找到戚菲菲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神志不清地瘫坐在车站的卫生间里。在汽车站的保安将厕所门砸开的那一瞬间，我看见了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破碎场面。
戚菲菲整个人倒趴在鲜红的血液中，她身上那洁白的连衣裙被鲜血蔓延成一大片，像开在皑皑白雪中的红色雪莲。有一瞬间，我仿佛看见了戚菲菲的灵魂在我们面前缭绕。灵魂在微笑，一种解脱一般的笑容深深地刺进我的心中，再也拔不出来。
戚菲菲，如果这就是你所想要的，那么请你重生。
当戚菲菲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施叙浑身都沾满了戚菲菲的鲜血。
胸前，手臂，裤子，脸上……
他一个人坐在手术室走廊的椅子上，抱头痛哭。
从那一刻起，我知道那才是真正的施叙，我才知道施叙多么地喜欢着戚菲菲，多么地害怕失去她，多么地想念着她。
我走过去，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戚菲菲会没事的，她，那么坚强。”
“对不起……对不起……”施叙不停地向我们道歉，可是，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他，是在向戚菲菲道歉。
这时候，劳伊曼和苏启阳也走了过来。我们心照不宣地抱在一起，一起痛哭起来。当我们的手臂互相缠绕的一瞬间，我相信所有的隔阂都被化解开来。我依然是那个默云外，苏启阳依然是从前温柔善解人意的苏启阳。其实，我们谁都没有变，只是时间让我们长大了，成熟了。
是的，仅此而已。
戚菲菲在经过长达两个小时的抢救之后，终于远离了我们惧怕的死亡。
在我们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洛穆梵用尽了所有办法终于联系到了戚菲菲的爸爸。当戚菲菲的爸爸走到戚菲菲床边哭泣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离开了病房。
虽然戚菲菲脱离了危险，可是不久之前看到的那充斥着血色的场面，依然清晰地印刻在我的脑海里，使我一度产生恶心呕吐的感觉。
洛穆梵是后来才走到我们这边的，他的脸上，手臂上都挂着清凉的水珠。我知道，他一定去洗手间不知洗了多少遍的手。如此洁癖的他是如何度过这一天的，我无法想象。
“云外，你能告诉我们戚菲菲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苏启阳轻声地询问我。
我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没了反应。如果没有记错，这是我们重逢后他第一次这样亲切地叫着我的名字。那种感觉仿佛又回到了龙兴的小溪边，我们一起捡瓶子，一起嬉笑的场景。
“戚菲菲为什么会割腕自杀……她不像那样的女孩啊……”劳伊曼接着说道。
我回过神来，却不知道怎么回答。我茫然地看着一直低头不语的施叙，想要说出的回答又硬生生地全部被我咽了回去。
“现在知道原因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了。我们要做的，应该是让戚菲菲重新好好地生活。”
洛穆梵帮我回答了他们心中的疑问，我看着一脸倦容的他，心中满是温暖。突然感觉，认识洛穆梵这样的朋友真好，他总是在你最无助的时候伸出手帮助你，而且那种巨大的安全感，是任何人无法给予的。
后来，我们没有去学校而是选择直接回家了。
苏启阳和劳伊曼是学校的住宿生，他们说会和老师说明我们请假的详细原因，而我和洛穆梵，我们是徒步走回到家中的，因为现在的我，一坐车就会忍不住呕吐起来。
回家的路上，夕阳的余晖斜斜地洒在我们身上，温暖安详。
洛穆梵双手插兜走在我身边，安静的样子美好得如同从漫画中走出来的少年。我自私地想着，如果时间永远都定格在这里那该有多好，这样，洛穆梵就会永远停留在我身边，停留在我们编造的故事中，成为这一段纯真小时光里的美好少年。
“好可惜，没有参与你们的过去。”
半路上，洛穆梵突然对我说出这样的话，他始终低着头，额前的刘海零星地遮挡住他的明眸，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他只是抿抿嘴接着说道：“今天在医院走廊里，看到你们那么真实地抱在一起痛哭，我就忽然觉得自己好孤单，原来有朋友的感觉会那么温暖那么美好。”
听见洛穆梵的话语，我轻轻地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
“洛穆梵，现在我就是你的朋友，相信他们也会成为你的朋友。”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体，僵硬地看着我：“可是，爸爸告诉过我，世界上没有真正的友情，而所谓的朋友也都是被用来利用的。”
“那是你爸的偏见！”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洛穆梵，我们的世界里，只有真实的友情，没有利用两个字。这样，你就会感觉到真正的温暖和幸福。就像现在，我突然感觉，我和苏启阳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一样。”
洛穆梵笑起来：“是吗？那是不是你又要和那个叫劳伊曼的女生争夺苏启阳了？”
我知道洛穆梵是在和我开玩笑，可是我却很认真地回答了他这个问题。
我说：“我们都是朋友，没有你我之分，更何况，我身边已经有你了呀。”
听见我的回答，洛穆梵转过身边走边自己咯咯地笑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这样清澈的笑声，纯真而清脆。
我仰起脸，迎上这暖洋洋的夕阳。
我虔诚地希望，我们的小时光，永远都这样的温暖与明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