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他心头一动,是不是真的还不知道呢。为官之人,有几个不是听到的是一个样看到的又是一个样?包括自家这位王爷,不也有诸多外人所不知的事情么?由此,回前院的步子也就愈发轻快起来。
房里的苏晗一心一意地对付着核桃和栗子,一粒粒剥开来,分别放在填白瓷的碗里,之后吃了几颗,瞥了一眼站在一旁不满地看着她的翡翠,就无奈笑一下,把两个碗递给她,“你去和红玉她们吃吧。”
翡翠便笑起来,“知道就好,栗子这东西吃多了不好。您喜欢吃的话,晚间我让厨房给您用这两样做两道菜。”
“好啊。”苏晗对红玉和翡翠摆摆手,“不用整日陪着我,又没什么事,得空儿就回房睡觉,出门去别处转转也行。”陪嫁的丫鬟,当然要疼着护着,对她们发脾气是免不了的,该给的好处也是不能少的。
随后,目光无意一瞥,看到晚香的身影在门前闪过。今日她穿了一袭粉色,那颜色极浅,近乎白色,却又透着娇柔,发间只有一簪一钗,耳间也无坠饰。
“这人看着……”红玉也看到了晚香,随后迟疑地看向苏晗,“穿着打扮这样素净,怎么跟您平日里有几分相像呢?”继而,又是笑,“兴许真应了您那句,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下人。”
翡翠便剜了红玉一眼,“我怎么不这样,你怎么也不这样穿戴?”
红玉仍是笑笑的,“我也有些奇怪呢。”
“这样倒真有些意思了。”苏晗目光微闪,笑容狡黠。没凭没据地就把人打发了,她怕是真会落下妒妇的坏名声,倒不如作壁上观,等到晚香现出端倪再行事,也就是顺其自然了。否则,不说别人,只一个楚云铮就会抓着这件事打趣她一阵子。
午间,楚云铮命侍卫回来传话,说是不回来用膳了。苏晗独自吃罢饭,漱口、净手之后,他便进了门,道:“换上男装,随我去趟护国寺。”
叶无涯现在就住在护国寺。
苏晗闻言很高兴,当即命红玉取来旧时的男装,里里外外收拾整齐。走出院门,就见轿子停在外面,当即会心一笑,和他上了轿子。
楚云铮没有苏晗的好心情,反而显得有些不悦,“也不知什么事,你师祖三催四请的,要你我同去。”
想到成傲天被两个徒弟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样子,苏晗就忍不住笑出声来,“想来是没人气着他,闷得慌了。”
“他追着无涯到了护国寺,还怕没气生么?”楚云铮敛目看着苏晗,片刻后就漾出了笑,带着几分戏谑,手飞快地在她胸前扫过,心里在想什么,不消言明。
“混账!”苏晗横了他一眼。
楚云铮却更愉快,坐姿愈发放松,手臂环住她的腰肢,“不过是你给了我一份意外之喜,不是什么打紧的事。”
苏晗打了他的手一下,低声宣布:“那你以后不许乱碰了,权当没有好了。”
楚云铮挑了挑眉,又勾唇浅笑,“这就太难为我了。”
苏晗拿他没辙,转而又笑,“活该你被师祖烦。”
两人一路笑闹着,到了护国寺,已有僧人在门前等候,见到楚云铮,双手合十,“王爷这边请。”语毕,在前引路。
楚云铮随在僧人身后,负手而行,黑色阔袖锦袍,金色镶饰,即便在这远离红尘的清修之地,一身冷凛、贵气亦不折损半分。
身披袈裟、长须飘然的方丈迎出禅房,双手合十,第一句话却是:“王爷前来接令师尊、师兄到王府小住,辛苦。”
楚云铮则道:“师父、师兄独爱大师烹制的清茶,本王如何能请得动,大师辛苦。”
方丈眉一敛,竟显得有几分沮丧,“王爷里边请。”之后,转身去往别处。
苏晗忍着笑,忍得极为辛苦。想来是那对师徒把方丈烦得够呛,才把方丈弄成了这副样子。不,方丈要烦也只是烦成傲天……他与叶无涯是忘年交,每次参禅论道能够不眠不休,没道理会盼着叶无涯早早离开。
方丈的禅房内,陈设极为简单。
成傲天坐在蒲团上,正从面前的矮几上端起茶来。
叶无涯就坐在他对面,仍是一袭白衣,手指轻捻的佛珠,神色平宁,垂着眼睑。初一看,似是七情六欲都写在脸上,细一看,又是任何情绪也无,似是方外之人,六根清净。
他是有着几分佛缘的,只是他说,这道佛门,入与不入并无不同。苏晗认同,不过是个形式的问题。何况,其实叶无涯还没有真正地开始属于他自己的生活,他只知道自己不要什么,却不知道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参禅悟道是一回事,究竟怎么度过一生,又是另外一回事。
成傲天喝着极好的茶,心里仍是平静不下来,原因就在于对面的那个徒弟。之前数年,他看到叶无涯就是一肚子火,二话不说就往外撵。现在,他是想着把这徒弟拎回去,帮他管理门户,这厮却是赖在了这里,如何也不肯走。当师父的整日追着徒弟跑,这日子太凄惨了,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
“师父。”
“师祖,师父。”
楚云铮和苏晗分别见礼。
叶无涯抬了抬眼睑,瞥过两人,又敛目,漫声道:“来得正好,帮大师送客。”
成傲天就把茶盏摔在了矮几上,拧眉道:“来得正好,帮我把这厮弄出这道门。”
楚云铮和苏晗不说话。
“你总留在这里算是怎么回事?!”成傲天沉声道,“今日都聚在了一起,你就把话说清楚,是不是要气死我这把老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