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晗走到书案前,看到散放着的卷宗、口供等物,信手拿起来阅读。
利文赫私通敌国的信件,若干将士指证太后党羽以重金收买其为非作歹,朝廷重臣弹劾秦朗等人污蔑忠良的滔天罪行……都是能够扳倒太后的有力证据。
只是,现如今,指证弹劾有用么?龙椅上的人被传快驾崩了,他能上朝的话,这些才是力证,若不能,便是一堆废纸。
颓然之际,楚云铮走进门来。黑色缕金锦袍,又以金色镶饰,华贵优雅,神色冷淡。她淡淡一笑,“听闻王爷心绪不佳,是想什么人死得慢一些?”
“太后的几名亲信。”他到书案后落座,“不能惊动官府,只能在王府审问。”语毕,微微蹙眉,仍是烦恼的样子。
苏晗放下心来,扬了扬手中卷宗,“这些东西,能派上用场么?”
楚云铮答得模棱两可:“说不准。”
“肖衣卫抓了时开等人,是太后的意思,还是王爷的意思?”
楚云铮也不瞒她,“是太后的意思。肖复卖了我一个人情,暂且将人看押起来,还未动手。”
苏晗将卷宗丢在书案上,到茶几旁落座,看到一坛酒,拿起来晃了晃,还剩大半坛的样子,便开始自斟自饮。很有些借酒消愁的意味。
喝得酒越来越多,再加之雪青色菱锦袍的映衬,她脸色越发苍白,眼睛越发明亮。酒坛空了,她整个人也显得愈发疲惫。
很想宽慰她,可是很明显,现在不是时候。他只能做出漠然的样子,观望,给她提供选择的余地。
如今局势,对于她和他,都面临着一个关系重大的选择。而她的选择,直接关系着他何去何从。
苏晗倚着太师椅的椅背,双腿交叠,手整了整锦袍,思忖片刻,道:“那些人不是忠臣良将,就是心存善念,王爷会救他们么?”
“总而言之,是好人,却也只是人罢了。”楚云铮凝了她一眼,漠漠道,“并非不能救,但我需要一个说得通的理由。”
“若有了这个说得通的理由,王爷能保他们多久?”
“我在朝堂,他们便在。”
这答复已算得圆满。苏晗心念转动,忽然想通了一件事:“圣上自秋日便病痛不断,想来是有意为之。他要的便是太后这般无所顾忌,从而才能收集证据,一举铲除。”
楚云铮默认。
为了朝堂安稳,皇帝自然不怕忠良丧命,毕竟,天下最重。苏晗这样想的时候,很是心寒,转而看向他,“你该是圣上最倚重的人,应该晓得,忠良虽是太后要铲除的,却也未必就不是圣上想要铲除的,你若救下,岂不是会为自己埋下祸根?”
“所以,我才需要一个理由。”楚云铮无声地笑,“若无利可图,为何要刁难自己?”
苏晗沉吟半晌才问道:“那么,你要的理由是什么?与我有关么?”
楚云铮给了她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
她有她的挣扎,他有他的计较。一句话,都不是什么好人。苏晗用力揉了揉脸,起身向外走,“容我想想。”
楚云铮亲自相送。
到了府门近前,苏晗便听到了门外无助的求助声:“侍卫大哥,求您去通禀一声,我有人命关天的事情要见王爷。”
竟是蓝静竹。
侍卫的语声冷漠:“王爷有令,蓝家人等概不相见,姑娘请回吧!”
“为何不见?”苏晗冷声责问楚云铮。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楚云铮看看天色,“况且,光天化日,我见蓝家的人,不合适。”
蓝辉祖的境遇,和时开一样,没有谁会伸手相助。蓝静竹不嫁秦朗,是大不敬的罪名,如今必是连累了老父亲被削官,甚至是举家流放他乡,她这才前来求助于楚云铮。
傻孩子,为了那一时意气,你现在后悔了没有?
听着蓝静竹含着哭腔的苦苦哀求声,苏晗悲悯之余,有了决定,“若你有了所谓的理由,能否保全蓝家老小?”
“可保他们性命无忧,身体康健。”楚云铮眼中有一丝歉意,“如今,我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你先将蓝丞相的事压下,我晚间就能给你答复。”苏晗甩下这句话,快步走出门外。
今时的蓝静竹,双眼哭得有些红肿,衣物颜色暗沉,发髻亦有些凌乱。
苏晗见状,心生酸楚,委婉地转述了楚云铮的意思。
蓝静竹心内稍安,吸了吸鼻子,闷声道:“姐姐,你说,这天怎么突然就塌了呢?”
因为该管事的人在装病,该去死的人在发疯,朝堂自然要经历一番狂风暴雨。苏晗强忍下了心里的无名火,又宽慰了蓝静竹几句,话别后,赶奔聚仙阁。
急匆匆走进天字一号房,见到的却并非她意料之中的师父。
一袭蓝袍的老者端坐在座椅之上,须发皆白,双眼蓄着精芒,神态不怒自威。
竟是她的师祖,成傲天。
苏晗走到老人面前,双膝跪地,“师祖。”之后便问道,“我师父呢?”
“哼!”成傲天冷哼一声,“你先别问那个孽障,先与我说说你的打算吧。”
苏晗摸不清楚他是什么意思,探询道:“师祖是指……”
“我进京已有三两日,听闻了不少朝堂风波。”成傲天长叹一声,“丞相蓝辉祖与我私交甚密,竟也落得个流放的下场,果真是世事难测。你现今有何打算?”
苏晗实话实说:“我……进退两难,不知如何自处。本意,还是愿意追随我师父云游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