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晗转头望去。
楚云铮负手而来,蟒袍加身,腰缠玉带,周身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气息。在他身后,是楚云钊、利文瑾和利文清。
众人皆施礼相见。
只一个苏晗,愣在了马上,全无反应。
楚云铮看向秦朗,“放人。”
秦朗答得爽快,“不能放。”
“原由。”
秦朗不卑不亢,“人证物证俱在,是以不能放。”
楚云铮勾唇冷笑。
“你何来人证?!”利文清走上前来,神色凌厉,“昨夜,赵静成身在摄政王府,摄政王、靖王、本郡主及楚云钊都能作证!照你这般说来,倒是我们颠倒黑白了?!”
秦朗大为意外。令他意外的,是利文瑾也是人证之一。这几个人的分量相加,任谁也要给足面子。
利文瑾上上下下打量着秦朗,很疑惑的样子,“本王实在是看不出,你哪一点像个将军的样子。将人放了,回府去收拾你那档子残局才是正经事。”
众将领闻言心里畅快得很,轻笑出声,含着鄙视、轻蔑。
利文清走到几名不知所措的官名面前,抬起手来,挨个掌掴,“你们有几个脑袋?敢随意捆绑当朝命官!给我仔细着你们的脑袋!”
“放人,滚。”楚云铮惜字如金,却是出声必给人难堪,“莫要脏了这块净土。”
秦朗实在是受不了这等羞辱,当下挺直了背脊,沉声道:“此次前来,还有一事……来接手虎符、兵权。”
楚云铮剑眉微蹙,星眸中闪过寒光,语声宛若冰凝,“谁给你定的时辰?”随即,伸出手去,“听闻秦大人喜替阉人宣旨、惯用圣意压人……圣旨何在?”
这话,太毒。
众将领心头大快,深觉苏晗今日所受屈辱已经完全讨回来了。
秦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呆立片刻,气冲冲拂袖而去。
楚云铮走到苏晗马前,抬眼望着她,俊颜逸出一抹温暖笑意,宛若冰雪消融,“小东西,受委屈了。”
那笑容,那言语,温暖直达心底。苏晗眸光转为柔和,唇角不自知地轻轻勾起。
“下马来,我陪你说说话。”他探手相邀。
是他,陪她。今时不同往日,又何必这般屈尊降贵。正如她对时开所说:不值得。可她在这样想的时候,已将手交到他掌中,借着他的臂力下了马。
众人会心一笑,包括随楚云铮前来的几人,纷纷告辞。
众人散去之后,苏晗出言道谢:“多谢王爷解围。”
楚云铮对此事有些漠然,“我怎能看他在你府中出事。”
苏晗怎会听不出弦外之音,问道:“若在别处,王爷也许就坐视不管了?”
“自然。”楚云铮言辞愈发理智,因此而显得冷漠,“你幕僚众多,任我有心,又如何时时处处相帮。”语声微顿,又道,“再者,有勇无谋之人,其实该给他些教训。”
这话就是在隐晦地指责她曾经对赵静成太宽容了。
她的冷漠、残酷是针对于对自己存歹念的人,而他不同,他的位置太高,也就更加冷酷无情。
再想这些又有何用,如今与他已是两路人了。思及此,苏晗转而道:“我姐姐……”
“皇后正在彻查此事,贵妃已被打入冷宫,怕是要吃些苦头。”
很多事,是太后谋划许久才发生的,虽气愤却不意外。而苏月的事,苏晗却觉得有些诡异。若说苏月是被人陷害,她那样精明伶俐的一个人,又怎会大意到被人诬陷滔天大罪的地步?
若罪名落实,那么,苏家是要被满门抄斩的。这才是真正让人不寒而栗的事情。太夫人、苏陌,都要尽快离开这里。她望向正房。
楚云铮温声道:“有没有话要对我说?”
苏晗摇头,“没有。”
“也没有要问的?”
苏晗再摇头,淡淡笑着,现出几分疏离,“如今这府邸,已是是非之地,就不留王爷了。苏晗如今的感激,也只能以远离王爷相报答。”
“也好。”楚云铮眼中染上了几许冬夜的寂寥,“是走是留,全在你。好自为之。”
苏晗轻轻点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伤感,想说什么,终是无言。
缓步回到凌烟阁,换了身衣服,转去正房。
太夫人独自坐在西次间的靠背椅上,正对着手里的香囊默默垂泪。香囊是苏月出嫁前缝制的。
苏晗明白,自己在情感上,把这次变故看得有些轻了。
她对苏月的猜忌太重,使得姐妹之间并无亲情可言。简单来说,她占据着真正的苏晗的身体,却没办法无条件地去爱一母同胞的姐姐。
可对于太夫人来说,就是剜心一般的疼痛。即使她对长女有过抱怨、失望,可那份为人母的心是不能变的。抱怨、失望,何尝不是爱之深责之切的表现。
如今,若是不顾苏月的生死,太夫人的余生,不消多想,必是以泪洗面。等同于,慢慢的杀掉她。
苏月……苏晗在心里哀叹一声,她骨子里也许漠视苏月的生死,可为了太夫人,她得尽力让苏月活下去。太夫人这一生,已经历的、在经历的、未经历的风雨已嫌太多,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难过。
苏晗走到太夫人面前,双膝跪地,握住了那双苍老的手,“娘。”
太夫人这才醒过神来,匆忙拭泪,勉强笑道:“这是在做什么,快起来。”
“娘,女儿不孝。”苏晗把脸埋在太夫人膝间,很吃力地道,“今夜,您就得离开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