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修长手指摩挲着她脸颊,眸光如若阳光下的清水,泛着光华,漾着温柔。
苏晗这才意识到,回答他的问题才是最紧要的事,声线比神色显得更慌乱,“记、记下了。”
“你也有怕的时候。”楚云铮笑着直起腰身,转了话题,“明日我给秦朗找个事由,日后,他便不会来你府中了。”
总算是说了句人话,真不容易。可她一点都不感激。
楚云铮解开她身上穴位。
身体初时很有些虚脱无力,苏晗强撑着移开身形,躲得他远远的才恨声道:“就算为了你,我也要早日把官职混丢,躲到深山老林隐居!”
楚云铮神色笃定:“有我在,你苏家老少都会留在燕京。”
“那么我便战死沙场!”迟早要被他气死,还不如落一个为国捐躯的好名声来得痛快。
楚云铮慢条斯理地回道:“你死我便娶你灵柩入门。”
死都不放过她,这是哪辈子欠下了他的?苏晗怀疑自己下一刻就要被气晕过去,冷然瞪视他良久,才气急败坏地道:“我要出征,现在就去!”怎么也甩不开他,躲到沙场上去总可以吧?
楚云铮眉峰轻扬,随即哈哈大笑,能把第一女将气得像个负气的孩子,这一趟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他越是笑,苏晗就越是恼,咬牙问道:“你还不走?”
“自然要走。”楚云铮看看天色,“你也该进宫了,圣上召见。”
原来还有这么要紧的事,苏晗忙整了整官服,“混账!你怎么不早说?!”
“事情总要有个先后。”楚云铮漫不经心瞥她一眼,“说话越发没规矩了。”
这就是位高权重的好处,他高兴了,与你怎么闹都无妨;他不高兴了,便要用身份压人。你若反驳,便是以下犯上的罪名;你若敢把打他的念头变成事实,弄不好就会性命堪忧。
苏晗不屑地扯扯嘴角,赔罪道:“王爷教诲的极是。”那一声王爷唤得极是讽刺。
楚云铮莞尔一笑,“怕你在宫里失了分寸罢了。”出门之际,已是一身凛然,孤傲冷峻。
苏晗出门之前,用力抹了一把脸。出门后,对众人漾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脸。这些贴身侍卫,从不会议论她的长短,在她心里,都是弟兄。让他们看了笑话,不丢人。
养心殿,龙床上一事一物皆是明黄。
皇帝正由苏月服侍着用药。
苏晗行至龙塌下,撩袍跪地,行参拜大礼。
皇帝推开药碗,抬手道:“平身,赐座。”待苏晗落座,凝视片刻,心生怅惘。
他命人紧锣密鼓地调兵遣将、筹备军需,是为了让她能早日踏上征程。
他和太后争执,卧病在床,是因了常留她在身边的念想成了虚空。
他的国事、私事,都与她有着莫大的干系。荣华富贵他已不能给,艰难险阻却势在必行。
苏月观望着皇帝的神色,识趣地起身笑道:“臣妾去看看参汤好了没有。”
皇帝漫应一声,涩声对苏晗道:“秦朗才华出众,与你年貌相当,虽然出身寒微,如今也已是二品大员,与你还算般配。”
苏晗恭声应道:“此事承蒙皇上、太后隆恩。”也只能回一句无关痛痒的话,感激之词一出口,皇帝怕是会病情加重。
皇帝“嗯”了一声,念及太后,心里又动了气。若非打着“以仁孝治天下”的口号,他早就把太后赶回祖籍去了。缓了缓神,又道:“出征讨伐蓦邪迫在眉睫,原本明日是黄道吉日,宜出征,却也是中秋,爱卿便与亲人欢度佳节,十六日再挂帅离京。”顿了一顿,补充道,“即便抛开你不提,佳节出征也难免影响士气。”
“微臣叩谢圣恩。”这话,发自肺腑,苏晗是替数万将士说的。
“罢了。”皇帝无力地一笑,阻止了苏晗行礼,谆谆叮嘱,“爱卿出征在外,万事谨慎。”
苏晗恭声应是,觉得皇帝又如往昔那般可亲可敬了。只要不勉强她,她就看谁都顺眼。此次面圣,比她想象的要轻松。不管怎样,皇帝贵为九五之尊,哪怕是做样子,也会比寻常人显得从容、大度。
少顷,皇帝愈发倦怠,苏晗起身告退,苏月亲自相送。
行至宫门外,苏月停下脚步。
苏晗知道她有话要说,也不催促,悠然观望宫中的雕栏玉砌、亭台楼阁。
“我本以为,你迟早会进宫,与我同享这皇室荣华,却不想,出了岔子,被太后抢了先。”苏月兀自叹惋,“早知如此,皇上急着册封你为妃之时,我怎会出言拖延时日。”说着落寞一笑,“如今皇上也有些责怪于我。是我不好,误了妹妹的锦绣前程。”
原来是两个人达成共识要她进宫,是她早先想到的最坏的局面。心里的确很不舒服,好在事情已经告一段落。由此,苏晗神色平宁,道:“妹妹若出事,母亲和弟弟自会有人照看。而姐姐身在宫中,妹妹鞭长莫及。日后,姐姐珍重。”
苏月很是疑惑。没有预料中的姐妹一起嗟叹,却听到了这样一番话。她呐呐地道:“难道你不觉得可惜?难道你……”从未动过进宫的念头?
苏晗轻轻一笑,“贵妃娘娘留步,微臣告退。”之后躬身施礼,缓步离去。
忽然间用礼数和她拉开了距离,这个妹妹,苏月真是看不透了。
苏晗心里其实满腹怅然。苏月如今所思所想,怕是太多太杂,甚至,太脏。明明是至亲,却已不得不防,不得不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