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京城,已到了落叶时节,和仲春的盛绿相去甚远。
“这次烧了州府,下次是不是要烧了皇宫!”誉皇把奏折往龙案上一掷,群臣急忙跪倒,“圣上息怒。”
“陛下,这些人枉读圣贤书,聚众闹事,刁蛮无理,臣认为应该严惩不怠。”孙嘉德出来禀奏。
“是啊,若不降罪,恐怕以后各地乡试都会效仿,科举纪律何在啊?”众人纷纷附和。
“皇上三思,文人是国之喉舌,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不可强制镇压。”颜临远以一敌众,竭力劝谏,“不如……”他刚要开口保举太子任钦差彻查。
“颜相说得有道理,是朕急躁了。”皇上懊悔地摆了摆手,无意中打断了他的话,“都起来吧。”
誉彻站了出来,面色凝重,“皇上,臣分管礼部,出了於州一事难逃其咎,请皇上降罪,并允许臣查访此事。”
誉皇不动声色地扫过殿下臣子,“也好,就交给清裕王去查。不过此等疏忽,罪无可赦,免去清裕王在礼部的官职。”
众人不由暗叹,皇上下手够重,一朝之错,就招致官帽不保。
誉彻跪倒磕头,“谢皇上。”
远离了朝堂的肃穆,王府时光静好。
“俗语云春茶苦,夏茶涩。这白露后的铁观音,气性温和,颇有些厚积薄发的意味。”秦云康微微一笑,“正如王爷。”
誉彻悠然拨动着茶盏盖子,“今天在殿上,皇上只试了一下,孙家人就沉不住气了。”
“皇上帝王心机,深不可测,早已忌惮孙家,只是他们树大根深,一时难以铲除。”秦云康感慨着,转向誉彻,“如今王爷是唯一能与外戚抗衡的皇子了。”
“免了我礼部的职位,便是免了我投鼠忌器的顾虑,看来皇上想要彻底整治孙家。”
“乡试是小,科举也是小,最重要的是把火烧到孙家人身上。”秦云康眸光一闪,等待了多年的一刻,终于来了。
夜深人静,颜霁坐在书房,咬着笔看管家准备的清单,都是清裕王出行要带的,清简得很。
“这里亮着灯,我还以为是谁。”誉彻走了进来。
“徐敬准备的东西,你大半都不带。”颜霁把清单放下,“我看过去的记载,你是连镇纸都要用自己的。”
“这次不同以往,我是带着十二分小心去的。”
“怎么,真像传说那样有乱民吗?”
“那倒不是,是太子党。”誉彻定定地看着颜霁,她移开目光,清裕王和太子的斗争要白热化了吗?
“你就不担心?”他忽然问道。
“担心什么?”颜霁莫名其妙。
“太子。或者我。”
“你们不是好好的。”颜霁站起身,时候不早了。誉彻却站在桌边没有动,挡住了去路,他眸中闪过一丝探究,好像她心里藏着让他冥思苦想的秘密,“如果你心里没有太子,为何迟迟不肯接受我?”
颜霁心跳蓦地一滞,嗫嚅着,“我……”
“不要说。”誉彻手指封住了她的唇,昏暗的烛光在他眉间投下跃动的影,“我现在不能分心。”他好像是说给自己,这是等待的理由还是逃避的借口,没人知道。
颜霁望着他,顺从地沉默下去,其实她无话可说。他等了一会儿,喟然叹了口气,放手转身离开。
颜霁伫立了一会儿,疲惫地回到自己的院落。只见小浮的房间灯还亮着,阿寂的身影也映在窗上,两人相对不知说着什么。
“还没睡?”颜霁敲门而入,小浮讶然抬起红肿的泪眼,“小姐。”
“这是怎么了?”颜霁眉一皱,阿寂站在一边似乎劝了许久,有些不耐烦。
“听说於州有暴民,是不是很危险啊……”小浮哽咽着问,越想越怕,又哭了起来,“去了就可能回不来了……”
“你听谁……”颜霁抬眸看向阿寂,忽然明白了,“秦云康来过?”
阿寂点了点头,颜霁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悲痛欲绝的小浮。秦云康身为王府第一谋士,竟然也能编出这么离谱的谎话,更离谱的是,这丫头竟然信了。
“这生离死别的关头,你们肯定尽弃前嫌,和好如初了吧。”颜霁站在门口,抱起臂来。
深秋九月清裕王奉旨往於州,调查万人纵火一案。十月,乔轩羽和云泽公主返京,入宫觐见。
接到他们回来的消息,莫绾亲自去拜望云泽,颜霁则推说身体不适,命人送了拜帖,她可不想自己送上门去。
谁知接下来的几天,乔轩羽也没有任何动静。颜霁心中疑惑,不知一个多月里面发生了什么。
“小姐。”小浮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几封文书。
“有信么?”颜霁回头看着她手里的东西。
“有。”小浮笑眯眯的,“是秦大哥写来的。”
颜霁怏怏地转回头去。小浮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我知道小姐在等乔轩羽。”
“笑话。”颜霁冷哼了一声。
小浮把东西放在桌上,看四下无人,“我就是奇怪,为什么现在你们在一起了,小姐反而不愿意呢。”
“他现在什么样子,道貌岸然,下流无耻,蛮不讲理,趁人之危……”颜霁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纸狠狠揉成一团。
“可小姐现在是粉面含春,顾盼神飞,有时发呆,有时傻笑……”小浮调皮地撇了撇嘴。
颜霁愣在那里,摸了摸自己的脸,才觉一阵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