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可以贻误军机么?”皇上的语气不急不缓,听不出喜怒。
“臣惶恐。”孙嘉德跪倒,“只是有一事不明,昨夜出事时,为何清裕王手下的关凌去找了太子……”他不再说下去,皇后不动声色地瞥了誉彻一眼,别高兴得太早,没到最后一刻,胜负永远未知。
“昨晚朕在接见清裕王,你是不是连朕也怀疑啊?”皇上手拄龙案,一句话让孙嘉德哑口无言。
“皇上。”昭威大将军王飞虎步出,他威武粗壮,声音比孙嘉德高出了许多,“掉下山崖的是清裕王妃,太子爷好心前往救助,清裕王却在这心安理得主持大典。臣虽脑子不灵光,也看出太子是遭人陷害!”
颜霁低着头,掌心已满是冷汗。乔轩羽说的对,孙氏吃了亏,一定会抓住一切机会反击。若搜救她的人发现她在山洞里安然无恙,此刻她就成了清裕王的合谋。
她瞥了一眼誉彻,他一语不发,并不争辩。帐里站着的,都是皇后与太子的人,他说什么都会让人抓住把柄。
“你们都这么想?”皇上的目光扫过众人。孙氏咄咄逼人,却无人为清裕王辩白。就连一向正直的颜相也缄口不语,不知为何。
“臣妾不这么想。”一个清冽细致的声音传来,众人愕然抬头,只见清裕王妃走出来跪倒在帐下。她的身影在众多官员中,显得十分娇弱,却有着一股百折不挠的韧性。
誉彻目光一深,她为何帮他,难道坠崖的事她猜不到么。
“你放肆!”颜临远不敢大声斥责,急急道:“还不退下!”
颜霁下定了决心跪在那,看也没看颜临远一眼。皇上反而和颜悦色,“颜卿无需这么小心,王妃不妨说说看。”
“臣妾在崖底九死一生,确实盼望王爷能来相救。可臣妾的夫君亦是一国皇子,若要他在臣妾和军务之中选择,臣妾甘愿王爷以大事为重,能收起悲戚,在大军面前展我皇室威严。”颜霁伏地叩首,眸中闪着灼灼光华,“这一切,王爷都做到了。”
一时殿中静寂,这番话没人能反驳。皇上点头赞许,“清裕王妃胸襟宽广,更胜男儿。”他探了探身,半玩笑道:“那你觉得,太子和清裕王,一个救人,一个取义,谁做的对?”
一语既出,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看这小小王妃如何回答。
颜霁定了定神,昨夜的寒冷让她两颊发烫,头晕目眩,“臣妾不敢妄加评论。只是认为,身处其位,无谓对错。若当初关凌找的是王爷,王爷也会带人来救臣妾,太子也会担起主持大典的职责。他们的选择不会不同,也就不分对错。”
皇上抚掌朗笑,“好!不输满朝文武!”众人留心他的神色,看来战争已接近尾声,不禁揣测起皇上的决断。
“太子贻误军务,虽情有可原,也不能免罚。”皇上沉吟片刻,脸上的笑意淡去,似乎有些遗憾,“除去太子在兵部的所有职务,免俸一年。封尚书令颜临远为太子太傅,替朕训导太子。”
“臣遵命。”颜临远领旨。
“谢父皇。”誉楚谢恩。
“至于那个关凌,禀报时也不分清主子,留他何用。降为校尉守城门去吧。”皇上沉沉地说道。众人神色一凛,关凌是难得的少年将领,身经百战。如今被降为校尉,等于让清裕王失了臂膀。
这一仗,皇后和太子将颜相划入阵营,完胜清裕王。众人谢恩平身,颜霁勉强跟着起来,却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缓缓倒了下去。
眼前逐渐模糊,好像浸在水里,世界一片白芒。周围无数面孔围了过来,唯一清晰的是誉彻漆黑的眸子,摇曳而慌张,他急切地叫着什么,她却再也来不及听清楚。
大殿上一片混乱,一切倏忽远去。
“啪!”茶杯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誉彻拂袖起身。秦云康走上前,“王爷是赢家,应该高兴才对。”
“我何尝不知父皇是为我解围,只是委屈了关凌。”誉彻负手而立,身后的影子拉得很长。太子贻误军务受罚,皇后一族不依不饶。皇上罚关凌,算是给众人一个交代。
秦云康宽慰道:“至少这次犒军让王爷立威,有能力和孙氏抗衡。那些心向王爷的官员,也会因此受到鼓舞。”
“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誉彻怅然若失,“心向又有何用。”
“没想到,王妃有如此气量。”秦云康若有所思,沉着抬眼看着誉彻。
“王爷,王妃醒了!”宫人小步跑来,立在门外禀报道。
誉彻不由露出笑容,踌躇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本王去看看。”
“慢!”秦云康拦住他,压低了声音,“不要被迷惑了。”
“你什么意思。”誉彻脚步一顿,脸上的笑容退去,内心早已明了秦云康的意思。
“王妃恐怕已猜到坠崖的因果,却还在皇上面前维护王爷,必有所图。”秦云康脸色一沉,坚定地看着誉彻,“王爷如此急切,似乎已经进了圈套。”
誉彻深吸了口气,只掠过一瞬间的犹豫挣扎,便展颜一笑,眸中翻滚的风云骤然晴散,“她最好把本王一同图了去。”
秦云康一愣,誉彻拍了拍他的肩,朗然迈步而出。
清裕王的寝宫里,颜霁躺在宽大的雕花床上,显得瘦弱而苍白。她头上敷着毛巾,双目紧闭。小浮在一旁守着,不停地抹泪。她已换过了整洁的衣服,只是脸上还带着擦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