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我封闭了汝宁宫。我告诉自己,过去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往事埋葬在心底的最深处,不愿意去触碰它。也是在从封闭汝宁宫的那一刻起,我告诉自己,淮阳,忘记罢,忘记曾经的伤痛苦楚,把不愉快的都忘了罢。于是我开始学会了遗忘。尽管很辛苦,可我仍然会去尝试,因为往后的路我还要走下去,倔强地走下去。
淮阳宫。
我默默地收拾东西,皇帝小心道,“你真要搬出宫么?”
我点了点头,深深地吸了口气,突然转身望着他,“如今皇上已能独揽朝政,我也想出去静一静。”
我恍惚地望着这偌大的宫殿,一脸萧瑟感叹。皇帝已明白我不想触景伤情,喃喃道,“朕赐你一座府邸,城南的一座宅院,就取名为淮阳府罢。”
我点了点头,行礼谢恩,皇帝突然温柔地把我揽进怀里,柔声道,“姐,好好照顾自己。”
我只觉得喉头一堵,再也说不出话来。内心百感交集,只觉得恍恍惚惚,人事已非。心底莫名一阵感叹,岁月呵,怎这般残酷?
我封闭汝宁宫后就搬出了皇宫。从今天开始,淮阳府是我的家,真正的家。虽然就只有我一个人。
我依旧让喜红服侍我,仿佛又回到了曾经在祠堂里的生活。平淡无惊地打理花花草草,调养身子,在平静中缅怀往事。不过清明哲倒经常过来安慰我,这令我感动。
淮阳府,八角亭下。
我与清明哲正在对弈,我突然走神儿了。我若有所思地望着湖面上的点点涟漪,陷入了沉思。清明哲不动声色,也没打断我。直到许久之时,我突然淡淡道,“哲,这人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清明哲怔住,苦笑道,“淮阳,有些事情,看得太过透彻了反而不好,你明白么。”
我默默地望着他,眼底暗藏着苦涩的忧郁,突然轻叹道,“确也如此,糊涂也有糊涂的好。”
清明哲柔声道,“人总得往前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罢。”
我垂下眼睑,点了点头。他笑了,那张温润如玉般的容颜上渲染着淡淡的微笑,那是对生活的睿智与洒脱。只因人生本就如此,伤痛也好,彷徨也好,酸甜苦辣,总还得继续走下去。
自从念城死后,我与清明哲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密切。虽亲密无间,但我素来理智,与他也还保着持距离。我们虽有暧昧关系,但我的头脑中早已灌输了妇女自我约束的操守观念。更重要的是,其实大禹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寡妇是不可以再婚的,美名其曰,替夫家守贞节。
按理来说,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嫁。我虽贵为公主,可在爱情婚姻上,层次就比未出阁的少女低一层。但清明哲从未嫌弃过我。用他的话来说,“淮阳就是淮阳,难不成还能爬出第二个?”
清明哲,我是爱他的。可到目前为止,我们的立场令人难堪。如果我是猫,那他就是老鼠,猫始终都会吃掉老鼠,除非哪天他把我也变成了老鼠。
母亲逝世后,皇帝开始大刀阔斧地整顿朝纲,而以前凤阳家族的大臣们将面临杀戮。皇帝是不会放过他们的,因为他明白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不过,我没料到他竟连秦麟王都不放过。当我听到这消息时大惊,倘若秦麟王出事,那我该如何跟雅兰交待?
承阳宫。
我端坐在椅子上,脸色依旧苍白,却隐隐浮现着淡漠。当皇帝看到我时,欣慰一笑,“淮阳。”
待我行礼后,我慎重道,“听说皇上把秦麟王打入了地牢?”
皇帝一怔,不动声色道,“嗯。”
我垂下眼睑,慢条斯理道,“皇上可曾想过后果?”
皇帝挑了挑眉,淡淡道,“他举兵谋反,理应当诛。”
我突然平静道,“愚蠢。”声音不大,却透露着冷冽的威严。皇帝呆了呆,我继续道,“秦麟王的为人如何?”
皇帝一脸郁闷,似没料到我会问这个。我叹了口气,淡淡道,“皇上,你可知你的作为会掀起事端么?”一脸精明的睿智。皇帝沉默,我突然又古怪道,“这可是皇后的意思?”
皇帝淡淡道,“朕的意思。”
我不信,但也没有揭穿他,平静道,“秦麟王能有今日,并非只有母亲罩着。他手底下的将士们与他出生入死,感情深厚。而当时秦麟王也是为保我才甘愿受制于我,如今你却要把他给杀了?皇上,倘若底下的将士们闹事,你又如何安抚?难不成又战一场?又来一次承阳政变?”
皇帝浑身一颤,唏嘘道,“把他手中的兵权收回便是。”
我无奈地责备道,“皇上难道还不明白么?唯今之际不是清理朝政,而是要如何安抚他们。这狗急跳墙的道理,你不是不明白,倘若逼急了,又该如何收拾?”
皇帝不说话了。突然,皇后款款而来,待行礼后,平静道,“淮阳此言差矣,倘若一直安抚,他们定然以为皇上好欺负,就会为所欲为。而适当地打击,也未尝不可。”
我挑了挑眉,质问道,“倘若秦麟王部下一举攻城,皇后又当如何抵挡?”
皇后沉默了。我微微叹了口气,淡淡道,“皇上,你是明白人。我支持你,是因为我相信没有母后你依旧能站起来。自古以来,后宫不适合朝政,这道理你懂。”说完微微一福,便失望地离去了。皇后冷冷地盯着我远去的背影,暗自握紧了拳头。
我对皇帝的忠告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不出我所料,三日之后,雅兰亲自带领秦麟王部下聚众声讨皇帝。声势浩大威猛,再一次威胁着夕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