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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我的视线缓缓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想着如何将残局收拾干净,想着如何替母亲推托这等大逆不道之罪。我在找人,找替死鬼,我的视线突然落到了小玄子身上……

亦从那一刻起,悲剧即将发生。小玄子是聪明人,他当然已猜出了我的意思。也在那时,他突然将腰上的软剑拔出,刺向了宫慈,意图挟持她威胁我。也在那时,先生突然一闪……

我永远都记得那一幕,软剑刺入先生身体里的那一幕。那大片的鲜血开在了先生洁白的衣衫上,仿若怒放的红莲般妖娆惊惶。先生缓缓地倒了下去,他的容颜依旧清澈干净,他的眸子依旧温柔怜惜。他的唇角缓缓地咧开了一丝笑靥,孱弱如冬天的白雪般,一碰,就碎了,都碎了,碎了……

所有人呆住,我愤怒了,疯了似的随手拔出旁边一侍卫手中的长剑,毫不犹豫地刺向了小玄子。剑,从后背穿透过他的胸膛,鲜血溅洒在我苍白的脸庞上,温热。

小玄子缓缓地转过身,惊骇地望着我。他缓缓地倒了下去,倒在了我的面前。那双漆黑的眸子依旧闪亮,深邃得令人心寒,却隐隐带着无可奈何的绝望。

血,在大理石地板上汩汩流淌,先生气若游丝地躺在宫慈的怀里。我丢开剑,叫呼道,“传御医,快传御医……”

宫慈紧握住先生的手,泪流满面。那一刻,我才明白母亲是爱先生的,她一生中最爱的人就是先生。我的父亲。

先生痴痴地望着她,他临死时只说了一句话,“我不……怪你……”

宫慈哭了,她抱住先生的头放声大哭。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母亲如此悲伤,那种深入到骨子里的疼痛令我感到了绝望。亦从那一刻开始,我已明白我的母亲已经死了,从先生死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死了,永远地离去了。

那天,母亲抱着先生,突然唱歌。那声声绝望在寂寥的大殿中绽放,那样悲伤疼痛。她的泪,落到先生苍白的脸庞上,一滴,两滴,它们灼伤了我的心。

母亲痴痴地望着先生,轻声呢喃,“对不起,我以为我恨你,可不是这样的,不是……”

我默默地站在门口,听着母亲对先生说他们的一切往事。从相识,相知,到背叛,到禁锢。那样记忆犹新,那样深沉刻骨,却哀伤寂寞。我默默地倚在门口,咬紧唇,哭了。

这场争夺之战,在我的手中终结了。它用鲜血来划上了一个句号。我的母亲,她败了,败在了我的手里,她的亲生女儿杀死了她。我是罪人,我满手血腥,我凶狠残暴,罪该万死。可直到最后,我依然还活着,我成为了皇宫中的幸存者。孤独寂寞的幸存者。

母亲篡位失败后,皇帝重新掌政。自从先生死后,母亲完全垮了。她整日呆呆的,痴痴地望着那偌大空寂的宫殿,沉默不语。我已明白,她的生命已经枯萎了,以最快的速度凋零,枯竭。

汝宁宫。

我静静地站在门口,默默地望着坐在地上的母亲。她就像孩子似的坐的那里,两眼呆滞无神。那曾经雍容妩媚的容颜已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曾经光彩照人的笑靥已随先生而去,那苍白的脸庞上净是一片迷惘恍惚。

几乎在一夜之间,母亲两鬓如霜,苍老如入土之人。她已经完全崩溃了,她所热爱的权力化为泡影,她所爱恋的男人已经烟消云散。不在了,都不在了……

我背靠在门上,闭上眼,心酸落泪。我们就这样沉默,谁也没有说话。我在那里站了一个时辰,当我准备离去时,母亲突然说话了,她懦弱地望着我,“淮阳。”

那一刻,我浑身一颤。我突然向她扑去,忧伤落泪道,“母亲,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抱住她,心疼得泪流满面。

母亲呆呆道,“他死了,他死了……”她痴痴地望着我,“你的父亲……死了,他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她的容颜那样哀伤疼痛,那样撕心裂肺般绝望苍凉,仿若这世间,再也没有值得留恋的东西了。

我呆了呆,浑身一震,“你说什么?母亲,谁是我的父亲,谁?”

母亲怔怔地望着我,喃喃道,“我以为我恨他,不,我不恨他,我爱他,一直都爱他……”她的泪落了出来,那双眸子支离破碎。她突然抓紧我的手,“他说他不怪我,可我恨自己,恨自己放不下……”

那时,当我知道先生是我的亲生父亲时,我突然明白了一切。我明白了母亲为何会用专权来爱我,更明白溺她爱我的原因。我突然发现我们都病了,傻傻地在那些纠葛不清的恩恩怨怨中挣扎,结果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如果那时我们都学会遗忘,或许就没有那么多的悲剧发生,亦没有现在的结局。可一切都还没有完,这仅仅是开始而已,开始。

汝宁宫。

母亲寂寞地守着那空荡荡的宫殿,她怔怔地望着那阴深晦暗的大门,落出一丝清泪。那双枯败的双手在空中恍惚地挥舞着,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她喃喃道,“走了,不在了,都走了,都不在了……”

半个月后,母亲抑郁而终。我还记得,那天我跪在汝宁宫,将她抱在怀里。那时,母亲痴痴地望着我,伸手抚摸我的脸庞,孱弱道,“我不怪你,不怪你……”

我泪流满面,我的泪,滴到她的脸上,那样炙热哀伤,滚烫。我泣声道,“对不起,母亲,对不起……我不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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