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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昨夜的荒唐令我羞愧,可我不怪他。但直到后来,我竟没料到我也与母亲那样,是个不择手段的女人。更或许,男人是征服权力后夺得女人,而女人是征服男人后夺得权力。是的,清明哲,只有借助他的权力我才能一步登天,而征服一个男人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将自己送上。我出卖了自己,我用美色迷惑清明哲,令他身陷情欲不能自拔。

那时,我才彻底地明白了何谓红颜祸水。清明哲的醉深梦死虽令我沾沾自喜,可我突然发现,他果真是天底下最精明,最狡猾,最奸诈的男人。当我以为他已经被我玩弄于鼓掌之时,才突然发现,他已经在掉坑儿时就已安排好了一切。而他所要做的就是好好地享受我的引诱,贪婪地沉醉在我的温柔乡里,享受我的一切。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抱得美人归……哪个男人能拒绝?

我并没有立刻回宫,宫慈送我入清明府的目的我非常清楚。我虽尴尬,但这种尴尬并没有延迟多久,因为清明府里的仆人毕竟与我颇熟,说起话来也跟儿时一样。他们依旧叫我小公主,依旧与我说笑,没有任何拘束。在这里,我至少能感受到曾经的温暖,尽管已经离去很久了。

清明府,所有的记忆都是清新柔和欢乐的。哲的玉兰林长高了,我呆呆地望着它们,陷入了沉思。我突然闭上眼,儿时的纯净令我迷恋,暂时抚平了我心底的忧伤。

突然,一道琴音响起,我扭过头,哲静静地坐在亭子下,一脸淡然宁静。他抬起头望着我,突然笑道,“淮阳,你可还记得你曾跳过的宫廷舞?”他垂下眼帘,笑意更深,调侃道,“你还用那支舞来勾引我……”

我的脸顿时便黑了半边,顿觉颜面扫尽。我是跳过,就在这湖边。那是我十四岁时母亲教我的,本来想炫耀,还扬言他非得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怎知当时太过得意,一脚踩滑,竟一头扎进了湖里……

从小到大,每当我与哲对峙时,我总会不服输,那股不服输的傻劲儿直到现在都还埋藏在我的骨子里。我突然把厚重的袍子一脱,露出一身单薄的纱衣柔裙。我盯着他,那张清秀娇弱的脸庞上,隐隐地浮现出曾经的任性倔强。哲笑了,饶有趣味地盯着我,轻抚琴弦……

依然熟悉的旋律,依然熟悉的轻舞飞扬,依然柔美无骨的身姿。可哲并没有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却有些恍惚。我从他的眼中明白了一些事情,他最得意的就是定力,他的忍耐力非比寻常,能忍,也忍得住,可如果我真的去勾引他,定然也会把持不住。

在清明府的那几日,是我回到大禹后过得最为舒心的日子,我那张忧郁的脸庞上渐渐地有了少许的微笑。

哲是温柔细心的,他就像个面人儿,多面。你似乎永远都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他的真实面目。哲,当他穿上郡王朝服时,他变了,整个人显得成熟稳住,深沉睿智。在那双深邃沉默的眸子里,你永远都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到底想干什么。那种冷漠的淡然会让人产生错觉,更或许,还有种霸道的邪气隐藏在他优雅修长的身体里,秘密运量着狡猾的睿智与残酷,万事运筹帷幄。

哲,当他蜕下那身光华时,他变了。那身惬意闲暇的白衫令他变得散懒温柔,那平静淡然的脸庞上永远都一副清新柔和的模样,那双漆黑如玉般的眸子里总带着淡淡的深邃宁静。他是很好欺负的,因为一直以来我总是欺负他。

哲,当他一个人独自守在夜里时,那黑暗中隐藏的寂寞令人心疼。他是孤独的,可他学会了忍受,在寂寞中学会了沉默,用淡然的面具掩盖了他的脆弱。

哲,他值得每个女人去爱,可我不能,也不敢,我怕伤到他。因为我是宫慈的女儿,我注定要再次绞杀在她的溺爱中。更因为母亲对他的惧怕令我不安,因为他的强大。他背后所隐藏的势力,会令他的身边人遭受到杀戮,我怕我会陷下去,我更怕我会因为他而与母亲敌对。

宫慈,我无法恨她,哪怕墨衍的死令我难过痛苦。可当我面对她时,当我面对她那双慈爱的眸子时,我败了,败得一塌糊涂。我能体会到她的愧疚,因为我也是母亲,我爱我的孩子就像她爱我那样,尽管是溺爱,让人窒息的宠爱。

那时,从墨尔默回来时,我就明白我的一生已经毁了,我唯一存活下去的理由就是念城。我会好好地活着,因为念城,我唯一的寄托,唯一的希望。而哲,我并非对他完全没有感觉,十几年的青梅竹马怎能在一瞬间就被抹杀?可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我不想成为他与母亲之间的棋子,亦不希望他与母亲相互夺取。

我倦了,累了,只想好好地休息,远离这些纷扰。但一切的恩怨纠葛,已经悄悄地开始了,就在我与哲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时,就已经开始了。

清明哲,我小时候死赖着要与他订婚的哲哥哥。从那一刻开始,无论发生什么,我们终究会纠葛下去。如果我是棵树,那么他就是长青藤。树不能动,可青藤能,他终究会包围我,将我淹没在他的柔情里,不能自拔。

树,在她脆弱的时候需要青藤搀扶,默默守护。可最终,树若要长大要强大起来,就必须拔除缠绕她的青藤,连根拔起。可当我拔的时候,却发现我会疼,很疼。而当我拔除时,才突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根,已经在地底的深处纠结在了一起,分不开了。就仿若连体婴,若要撕开就会一直流血,一直,直到现在我依然会疼。

我在清明府呆了半个月,我突然变得异常安静,很多东西都看得透彻淡然。可我明白我的心底始终都有个疙瘩,关于墨衍的纠结。对于墨衍的死,我始终无法忘怀,无法忘记鲜血流入手心中的那种刺痛,墨衍,他杀死了我,用他自己的生命扼杀了我。我的梦中永远都会有他的影子,渐渐地变成了一道阴影,无法摆脱的阴影。

夜,孤寂。我从梦中惊醒,我突然瞪大眼睛,呆愣了阵儿。良久,我闭上眼,落出一丝泪来,我又看到他了,看到他一个人孤伶伶的。我缓缓地爬下床,一脸苍白,只觉得胸口堵得慌,那个梦魇恐怕会一直缠绕着我,直到我进棺材为止。

我慢条斯理地点燃烛火,怔怔地望着那丝光亮,发呆。我突然开始回忆,回忆起墨尔默的一切,我与墨衍之间的点点滴滴。那一瞬,所有的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将我吞噬了。那道伤疤,终究刺得太深,以至于我窒息,被痛苦啃噬,然后逐渐被淹没埋葬。突然,一道轻微的叩门声拉回了我的思绪,我疲惫道,“谁?”

“是我。”哲的声音。我微微一怔,懒懒地走去开门。哲望着我,淡淡道,“你哭了。”

我抹了抹脸,平静道,“你来做什么?”

哲微微一笑,轻声道,“给你疗伤。”我怔住,他径自走进屋去,淡淡道,“若你不放心可以把门开着。”

我把门关了。我们趴在桌上,面对面。哲锁住我的眸子,淡淡道,“我明白你在想什么。”

我垂下眼睑,淡淡道,“你说我在想什么?”

哲盯着我,平静道,“墨尔默,墨衍,你的丈夫。”

我抬起头,望着他,有些迷惑。哲,为何我总是看不透他?看不清他的心底到底在想些什么。好半会儿,哲突然道,“你不用猜测我在想什么。”

我怔住,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哲作出一副你是白痴的样子,他指着自己的脑袋,淡淡道,“因为你是淮阳,你脑子里的每条思路我都了解得很。”他突然又道,“我不介意你现在可以把我当作墨衍看待。”

我望着他,沉默。他正色道,“你可以对他说出你想说的话,不管责骂也好,埋怨也好,总之就发泄出来,彻底地发泄出来。”

我低下头,想了阵儿,深深地吸了口气,淡淡道,“好。”

哲微微一笑,淡淡道,“可以开始了么?”

我点头,突然一巴掌扇到了他的脸上。哲捂住脸,惊呼道,“你怎么又打我?”委屈,非常委屈。

我淡淡道,“我打的是墨衍。”顿了顿又道,“他逼我杀他,不该挨打么?”

哲一脸郁闷,苦笑道,“是该打。”

我突然勾了勾手指,淡淡道,“过来点。”

哲呆了呆,小心道,“不准打脸。”

我点头,他乖乖地把头伸了过来,但转瞬,一阵惨叫声撕裂了这寂静无边的黑夜。我一口咬到他的耳朵上……

哲,我明白,明白他关心我,爱护我,可我……

我在哲的怀里哭了,是软弱,懦弱,疼痛。我的泪,沾湿了他的衣衫,就像小时候那样哭得肆无忌惮。哲,他的怀里永远都温暖如春,那是包容与体贴,他放纵我发泄,宣泄自己的痛苦与无奈。

那夜,我在哲的怀中睡熟了,异常安稳。他抱着我,就像小时候那样,不存在男女之别,我们就这样相拥而眠。我不知,不知在何时我突然开始依赖他了,依赖他的熟悉温柔,依赖他的体贴。又或许,每当我脆弱的时候,他总是第一个来到我的身边,默默地守着我。久而久之,这种守护,就已经成为了习惯,那种深入到骨子里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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