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兮镯挑眉微讶。
前日她在青州客栈抱了名女子?
她思索了番,继而恍惚。那女子是指惊鸿吧……可是这和他生气又有什么关系?
“……莫不是你瞧上那女子了?”心思微转,她扬唇一笑,数不尽的精美萦绕眉间,“惊鸿那丫头出落得是清俏可人,性子也温柔得很。”
“只不过,你还是对惊鸿死了这条心吧。”人家都早已是尤少主的夫人了,小两口恩爱得很呢。
华君铭俊脸倏僵,“你……”
难不成小兮真对那女子动了情?
“行了。”兮镯打断他,淡笑道:“若你喜欢惊鸿这类柔婉的姑娘家,日后我帮你注意些便是。不过……你不是一贯觉得姑娘家太过娇弱不合胃口的么?”
什么女子身似蒲柳一碰便折、如水稍不注意便决堤……这话他可挂嘴边念叨好多年了。怎么突然就对曾避若蛇蝎的女子动了兴趣?
难不成惊鸿真有那么大的魅力,能将他吸引回正道?
“哪能啊……”华君铭干笑,“来来来,喝酒喝酒。”
兮镯垂睫低叹,心中也明他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便顺势接过他倒来的梅酒一饮而尽。
当晚,她并未回伊天堡,只是在华君铭落脚的客栈开了间厢房。华君铭拜别她回到自己房中,便吩咐家侍将随行那位年轻公子给带了过来。
“呵……我说君铭,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说?”年轻公子衣衫凌乱两眼朦胧,脸上满是已经睡下却被人叫醒的困倦。
“华悠,这件事还非你不可了。”华君铭面色冷沉,语气如冰霜覆雪。
“嗯?”华悠毫无精神的萎靡望了他一眼,兴致缺缺。
“当日抱着小兮的女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尽快给我查出来。”当年的小兮爱着兮绣,现在好不容易没了兮绣,却又跑出个女人来。
他不容许再有任何人抢走小兮!
“然后?”华悠掩唇打了个呵欠,声音懒散。
“然后……”华君铭冷笑,一贯凌厉傲慢的俊脸不知为何透出几许阴郁。
翌日,兮镯刚洗漱好,房门便被敲响了。
她打开门,来人正是华君铭。
“小兮打算启程回临江城了?”他站在门外,乌檀色的长袍华美而矜贵,衬得身形越发挺拔。
“今日是要回去,但不是现在。”她掩上房门与他一同下楼,“午后我会来找你的。”
见状华君铭也不多问,只含笑点头。
兮镯出了客栈,不一会儿便被汹涌的人潮所掩。
昨日与华君铭待得太晚,她怕惊扰到伊天堡的人这才在外住了一夜。可是,当她回了伊天堡后,却发现有人竟在她的厢房门口等了一夜。
晋凋靠柱而睡,薄衫早被露水打湿,就连长睫也沾上层晶莹的冰雾。他眉目深蹙,薄唇灰白一片,毫无血色。
兮缎就站在他身边,怀中抱了床薄被,小脸满是复杂,似乎在纠结要不要替他盖上。
按说他让小姐吃了这么多苦,冻死都是活该,她才不心疼!可是……可是她心中若真这么想,又为何要抱床被子出来?
“兮缎。”她微微拧眉,不解于晋凋为何会在她的厢房外,“这是怎么回事?”
“小姐!”兮缎发现她回来,明显松了口气,“他……他一直都在等着小姐。”
……等她?兮镯心中微颤,不自觉将视线停驻在他身上。
他只穿件单薄的外袍,就在这霜寒露重的夜里等了她一夜?
“等我做什么?”她竭力忍住想让兮缎替他盖被的冲动,“我倒不知,我与晋公子的关系何时密切到这等地步了。”
密切到……居然能让他衣着单薄的在屋外等她一晚上!
睡得迷迷糊糊的晋凋隐隐感觉有人在说话,但全身却冷僵的让他连动一下都是奢望。
很冷……真的很冷……
丝缕寒气无处不在,如烟般充斥着整个世界,让他几乎有种会冻晕过去的错觉。
事实上,他早被冻得神思飘忽,哪还找得回半分。
“小姐……”兮缎咬牙,最终还是担忧占了上风,“婢子这就去找人将晋公子送回房。”
兮镯本想置之不理直接进房,可瞧着他微微蜷缩起来的摸样又觉心中揪疼。在原地挣扎了许久,她仰头吁出口浊气,继而拾起被兮缎随意搁置一边的薄被。
她这可不是示弱,不过是不愿有人冻死在她门前罢了。
没错,就是这样。
像是为此举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她安心的为他盖好薄被,动作轻柔的仿佛怕吵醒了他。
熟悉的清香萦绕鼻间,就如冬日暖阳吹散阴沉雪夜。晋凋凭直觉抓住了那抹想远离的温暖。
是阿镯……吧……
也只有她身上,才有这种清淡的暖香……
兮镯眉目微蹙,正欲拂开他的手,却被晋凋的低喃所震住,“阿镯……阿镯……”
他依旧处于半昏迷中,却薄唇微张,露出个释然怀念的弧度来。兮镯紧紧抿唇,突然很想笑。
这算什么?
她早已说过这两个字只有兮绣能唤,现在他昏迷着,感觉不到她的怒意,所以就能叫个够了吗?
她怒由心起,再也无法克制,用力甩开了他。
为什么每次他都能撕破她平静的外衣?为什么他永远都能左右她的思想干扰她的心情?明明,这世间再无人能如兮绣那般温柔的触动到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明明……兮绣早已消失……
晋凋被她此举甩的偏离了廊柱,直接摔进了廊外的白梅树丛中。兮镯一惊,往前走了几步又硬生生停下。
——他摔没摔着关她什么事!
她努力抑住喉间酸热,冷眼等他自己起来。
仿佛过了半生那么久,她终于听到了簌簌的布料摩擦声。晋凋扶着花枝摇晃站起,就觉全身跟散了架般酸麻。
“晋公子找我何事。”就在晋凋摸着一角薄被惊诧此物由来时,熟悉的冷淡女声从头顶传来,他下意识的抬头,便见兮镯神色冷沉满脸漠然。
——再遇之后,她便一直是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远,再没对她笑过了……
“我……”刚才那一下摔得他有些发懵,他张口欲言,一时间又不知从何说起。兮镯见他半天没后文的吞吐,心头越发火大,“莫不是晋公子特意上演一出苦肉戏给我看,来博同情?”
“我没这么想过……”
“呵,我想也是。”兮镯冷嗤,语气越发尖酸,“晋公子哪犯得着为了个不相干的外人亏损自己的身子。毕竟,你又没做错什么,不是吗?”
“……”晋凋一震,清眸饱含着浓重的温柔与悲伤,就这么静静注视着她,不言不语。
“无话可说了吧。”他的沉默并未浇灭她心头的怒火,反而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我从没想过……用苦肉计博取你同情。”他垂睫低语的摸样仿如凛风拂梅,吹落满枝繁花。
“既不是博取同情,那你这副摸样在我房外站一晚做什么!”她真的讨厌极了他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既觉问心无愧,又何必总做出些让她动容的事来?
“我……我只是怕会与你错开。”晋凋有些艰难的开口,低低的,轻如晨间最后一抹薄雾。
这青州的夜很冷,露水亦很重。可他不敢回房,他生怕他一离开,便会错过了她。夜深了,他怕打扰到堡中其他人,便独自走到她的厢房门口等。可是寒风吹过一阵又一阵,梅枝也摇晃了一次又一次,她还是没有回来……
“晋公子这话到有趣,错开?”兮镯嗤笑,“就算错开又如何?你我本无半分关系。”
“我有些担心。”晋凋轻轻说着,神色熟悉温柔的让她有种兮绣回来了的错觉,“你一直都没回来……所以我有些放心不下。”
“……”兮镯想反驳,狠狠的反驳,就如之前的每回那般。可喉间倏紧,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让她完全发不出声音。
——她从来都舍不得他难过。
可她就算舍不得又如何?他根本就不需要她的舍不得。
兮镯啊兮镯,你可别忘了,眼前这人是晋凋,不是你的兮绣!
就在这僵持间,兮缎已将人找来。兮镯吸气轻吐,再不看他一眼,推门入房。
“晋公子一夜未睡,还是早些歇着的好。”兮缎捡起掉落在地的薄被,轻拍着沾上去的污渍。
她倒不知兮镯与晋凋之间发生了什么,不然定是又会对他没好脸色。
晋凋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随着堡中下人离开。
当日下午,兮镯拜别惊鸿,回到青州外城与华君铭回合,一同踏上了回临江的路。
当然了,在离开前,她还是很尽责的最后帮了惊鸿一把。
“夫人若有空闲,便来临江玩吧。这回青州之行让夫人做了东道主,下回也轮到我尽地主之谊了。”她故意勾唇浅笑,浸染着柔和的眉眼一派精秀雅丽。
惊鸿水眸骤亮,刚想点头答应,尤翩若却已冷声打断,“渝州繁华富庶,怕是没这机会让兮少爷做东道主了。”
论好玩,临江哪比得上渝青这两座大城。
“唔……可是我有一点点想去……”惊鸿眸底润泽,仰头好不期待的望着他,“翩若,我还没去过临唔……”
尤翩若额角微抽,抬手直接捂住了惊鸿的嘴。
——她没去过的地方还少吗?
兮镯唇畔笑意渐深,最后再下了贴猛药,“那么,我便在临江恭候夫人光临了。”
说完这话,她也不去管尤翩若瞬间变黑的俊脸,坐上马车扬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