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此间故人忧何事(二下)
论起眼力,张小菇并不算很好,只是心思细腻些,所以这一项考核,她自己也没有多少把握。还好高掌柜安排的考核内容,恰恰应了张小菇的长处。总共三位上楼来的客人,张小菇看了片刻之后,便将他们的身份猜了个七七八八。这几个客人,都来过漱石楼几次,高掌柜记忆力非凡,还记得他们分别是何人,因此便直接宣布张小菇算是通过了。
到了这里,第三项考核其实也不算多重要了,这本来就是秋掌柜加上去的一条。怎么让漱石楼的生意好起来,又怎么让琉璃坊的生意坏起来,张小菇想了一会儿,对秋心说道:“秋姐姐,这你可难为小菇了,两家一家是经营珠玉生意的,一家是经营笔墨纸砚生意的,本就井水不犯河水,要让漱石楼生意更上一层楼不难,要让琉璃坊生意不好,若非用些不光明的手段,恐怕也没有办法呢!”
秋心说道:“不光明的手段?”
张小菇没有俺这要求去进行考核,而是对秋心劝道:“漱石楼毕竟比琉璃坊财力更大,但陷入这意气之争,对漱石楼的经营,恐怕只有坏处。”
秋心听罢,反倒十分高兴,对众人说道:“这才是真心为漱石楼着想,才说的话。”
当下便问众人意见。
众人此时自然没有多少人有异议,于是张小菇转眼就已经是漱石楼的一员了,成为了秋心的直属手下。张小菇只要愿意,今天就可以直接新官上任了,不过张小菇来这里当管事,主要还是为了更方便找个由头,把陈氏换到别的更好的医馆去。这件事情,张小菇已经和秋心说过了,不过为了不让父亲张有觉得突然,她决定写一封信回到家里。
信其实是写给三儿,让他转交给父亲的。
张小菇认识的繁体字不多,在秋心的小书房里,她用半繁半简地字写下了这封信,然后在落款用上了母亲的名义——毕竟陈氏醒来的消息已经传回去了。做好这些之后,张小菇回到惠众堂,然后见到了钱大夫。
此时钱大夫正在他的书房里看着医书,见张小菇突然来了,还以为是陈氏出了什么状况,问道:“怎么了?”
如果不是郑小官所言,张小菇还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眉眼间十分和善的中年男子,竟打得是要让张家毁家灭财的算盘。
张小菇笑着说道:“前日我去了一趟漱石楼,蒙掌柜看得起,让我去那里做几天管事。”
“哦?”钱大夫惊讶道,“漱石楼?”
张小菇点了点头道:“掌柜听说我母亲在这里治病,有意请府城第一名医岳钟给我母亲看病。”
简单一句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府城第一名医的名头可不是自封的,钱大夫算起来,和岳钟一比,也只能是不入流的大夫。当着钱大夫的面这么说,钱大夫当然不好拒绝,虽然心中也有些不喜,更多的,还是掩藏不住地失望,他劝道:“这样……虽说岳名医名惯江南,不过毕竟寻他治病的人不在少数,恐难有全部精力来给你母亲治病。你娘在这里已经住了小半个月,又突然离开,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张小菇却道:“惠众堂帮扶良多,小女子感激不尽。”
“只是……”张小菇低声说道,“娘亲的病久拖不决,家中十分担心,也不得不如此了。”
钱大夫的脸色有些难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此事,等你父亲来时再商议也不迟。”
张小菇说道:“钱伯父有所不知,家父正应付着那些下乡的税吏,恐怕无暇管这里的事情了。”
这个钱大夫当然也知道,但就这样放张小菇走,又心有不甘,他本性虽不坏,奈何实在有难言之隐,否则也不会被刘德说动,来对付张家。
钱大夫说道:“但给惠众堂支付的银钱,恐怕不能退回了。”
张小菇笑了笑摇头道:“惠众堂对我们帮助那么多,这些银钱也是惠众堂应得的。”
钱大夫有些心虚,毕竟不像刘家那只铁公鸡那般厚脸皮,前头已经坑了张家不少钱,若是细细算起帐来,恐怕就要闹到公堂去。所以说了几句,张小菇还是执意如此,钱大夫也没有办法,只说只要张小菇愿意,随时可以带着陈氏搬过去。
张小菇松了一口气,又向钱大夫致谢了几句。
钱大夫心绪不佳,两人没有多说什么,张小菇就告辞离开了。
回到惠众堂的后院的时候,张小菇又看到了郑小官。
这个略显青涩的少年显得有些紧张,出卖他的师父这种事情,显然更多是来源于一时的冲动,不过郑小官却没有后悔。
“张……张姑娘要走了么?”郑小官低着头问道。
张小菇刚想说一声谢谢,但话到嘴边,却换了另外一句:“是啊,你也要多保重,若是觉得这里呆不下去,可以来找我。”
郑小官呆了一下,嘴角一弯,笑道:“师父对我有恩,我不会离开惠众堂的,谢谢张姑娘了。”
“该说谢谢的是我才对。”张小菇打断了他,往前走了两步,看着这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少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郑小官心中的想法,这几日对陈氏的细心照顾,还有在面对着张小菇时候面红心乱,已经十分明显了,张小菇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来。但是张小菇感激归感激——否则也不会不想连累到郑小官丢了饭碗——但是,张小菇的心理年龄可要比实际年龄大许多,早已经过了情窦初开的时候。
郑小官看出了张小菇没有说出口的隔阂,默默后退了一步,低声说道:“不用客气。”
张小菇沉默了一下,对他说道:“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来寻我。”
“真的不用……”说话间,有几个惠众堂的学徒走过来,郑小官的声音也戛然而止,看了张小菇一眼,转身跑开了。
“真是个……”张小菇叹了一口气,进了陈氏所在的屋子。
这时候陈氏已经醒过来了,比起张小菇刚见时候的样子,精神已经好了一些,但也还憔悴,只能说是被照顾地好。关上门,张小菇把她知道的和已经做了的,都细细和陈氏轻声说了一遍。陈氏虽然在病中,但是见识能力,都是张小菇敬佩无比的。等到漱石楼女掌柜对张小菇青睐有加的时候,陈氏却忽然笑了起来。
张小菇问她笑什么,陈氏说道:“小菇你做的很好,算是全了我的一桩心愿吧。”
等张小菇追问什么心愿的时候,陈氏又笑而不答。
不过知道自己因为突然来的重病,成为了拖累全家的包袱,陈氏心中恹恹,张小菇也看得出来,嘴上不住安慰着。陈氏又说道:“如此说来,你父亲恐怕也被骗了,他呀,本来性子就这样,别人随意说两句面子上的话,他就当真,也不分辨分辨……唉,这一次来惠众堂,我也不便说什么,可照顾着和钱大夫的交情,就不管病治得如何,就往里头填银子,这不是耽误了你们吗?”
张小菇道:“兴许是父亲觉得信得过……”
“什么信得过,他被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一次若不是你和那位郑小哥,恐怕就要遭了。”
“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陈氏闭上了眼睛,说道:“小菇,此事不必声张,漱石楼,兴许是个好机会,你要好好去做,你爹不会那么多弯弯绕绕,你要多看好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