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纵此生飘零转徙（一下）
陈府的前院，方正森严，由陈府的老仆人带领着，张小菇跟着来到了陈世水的书房。陈世水的书房是那种典型的商人式的书房，有一个很大的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大部头书籍，但是翻动的显然很少，书房内不怎么装饰，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文册以及生意上要用到的一些账册副本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张小菇进来的时候，陈世水正写着东西，放下手中的毛笔，说道：“小菇来了啊，坐吧。”
张小菇道：“舅舅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陈世水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请你过来一趟，是想和你说一下，我有意走一走关系，请织造局尽早将你调到京城去。”
张小菇惊讶道：“这是为何？”
陈世水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也是舅舅的一点私心，希望你能带着老夫人还有你的两个妹妹一同去京城。”
“既然是舅舅这么说，小菇自然没有什么异议，只不过三儿还在准备夏试……”张小菇犹豫道。陈世水笑着说道：“不是说现在，等秋试结束了。”
陈世水为什么要这么做？张小菇眨了眨眼睛，心里想到一个可能，问道：“舅舅，难道苏州不安全了么？”
陈世水板起脸说道：“这个你就不要多问了，总之我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能有一个准备，最好和老夫人劝劝，老夫人年纪大了，也不想离家，这个我劝过好几次，她都不听，你有空的时候多说道说道，让老夫人别再固执下去了。”
张小菇无奈，只好点了点头，见张小菇答应了，陈世水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他从案上拿起一块玉佩，交到张小菇的手上，对她说道：“这一块玉佩是家族中的信物，你好好保存在身上，记着要哪一天去了京城，或者苏州发生了什么大的变故，回不来了，要随身携带，万万不可丢失了！”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陈世水的脸色有些严厉。张小菇也十分郑重起来，她知道这是陈世水在做最坏的安排了。
江南的局势，莫非真的一触即发了吗？
张小菇心中想着，开口说道：“小菇知道了。”又忍不住问道：“之衡表兄不去京城么？”
陈世水道：“我另有安排，让他去一位大儒为师，苦读两年。”
张小菇便不再多说什么，告辞离开了陈世水的书房，回到了陈园中。回到陈园之后，张小菇和张有说了陈世水交代的事情，张有消息不怎么灵通，自然更加云里雾里，只是嘱咐张小菇姑娘家在外，最近小心一些。张小菇点头答应了，又问起三儿在哪儿，说是老夫人那里去了，张小菇便也往老夫人的园子里去。
老夫人的住处热闹的很，怜儿和月儿也都在，老远就听到了她们银铃般的笑声。
张小菇走进院子门口，两个丫鬟迎上来说道：“老夫人证明我们来请姑娘过来呢。”
张小菇笑道：“我自己进去就好了。”
进了门，就已经看到了她们的身影，怜儿似乎在说什么，眉飞色舞的，完全没有什么大家闺秀的样子，老夫人素来也不管这些，只凭她们闹，还觉得开心呢。
“小菇姐姐！”怜儿和月儿看到她来了，站起身朝她招手。
张小菇笑道：“大家在做什么呢？”
怜儿应道：“我们在玩猜谜！”
老夫人也招了招手，让张小菇在她身边坐下来，对她说道：“刚才世水把你叫过去了？”
张小菇怔了一下，点了点头。
在张小菇的身边坐着三儿，也有些好奇的看着张小菇，老夫人脸色有点难看，她对张小菇说道：“你跟我来。”
张小菇连忙站起来，如果说陈世水和老夫人之间只能相信一个的话，她当然首先相信和信任老夫人。
老夫人带着张小菇到了池塘边，周遭无人，老夫人脸色很难看地问道：“他叫你去为了什么，我也知道一些，我非是想让我走。”
张小菇沉默不语，已经算是回答了。
老夫人又道：“我也不是不想离开，只不过任由他这么闹下去，陈家就要毁在他的手里。”
张小菇对于陈家的秘密并不了解，对此也只好继续保持沉默。
老夫人看着张小菇说道：“你不用怕，这里的事情和你其实没有多少关系，是他自己的选择也好，身不由己也好，都和你无关。他说得对，你应该早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张小菇道：“老夫人也一起离开么？”
老夫人笑了起来，她说道：“傻孩子，我一个快入土的人了，实在是不想动了，不过之衡想必世水已经安排好了，怜儿和月儿，我就托付给你了。”
张小菇听老夫人语气中满是忧伤，悲观之意十分明显，便道：“老夫人在担忧什么？”
“小菇，你不是外人，今日我与你所说一切，万万不可让你我之外第三个人知晓。”老夫人对她说道。
张小菇心道也不知道是什么秘密，自己听总不好，正要想法子拒绝，就听到老夫人开口说道：“你也不必担心，这秘密对你不会有什么害处的，其实对很多人已经不算是秘密了。”
张小菇低头道：“老夫人请讲。”
老夫人道：“陈府，或者说世水，已经投靠了金陵的吴王，虽然不知是否是因为握有把柄在吴王手中，被胁迫才会如此。但是大笔的银子已经送给了吴王，这些年下来，也是一个十分恐怖的数字。而那位吴王，最近的行止，看起来是要图谋不轨，野心甚大，虽说他在江南经营已久，但是可以依靠的军队却在关中，分隔千里，胜利的希望，可谓是十分渺茫，若是天下大乱还有可能成功，但是现在……我还不糊涂，自然认为北边的那位天子必定胜利。所以吴王一旦失败，陈府肯定就是灭顶之灾，这也是为什么世水想趁着现在将我们送出这个是非之地。”
“依老夫人的意思，舅舅也知道十分危险，为什么不……”张小菇问道。
老夫人告诉她：“这事情想进场很容易，但是要脱身，谈何容易啊。”
张小菇默然，她也明白了陈世水对她说的那一番话的用意，大约也是身不由己吧？！
老夫人和她说完这些之后，一只手搭在张小菇逇肩膀上，柔声说道：“先不要告诉怜儿和月儿，我估摸着时候，织造局会派遣你远行一趟，等你回来的时候再安排。”
“可是……”
“别担心，还有我在呢。”老夫人说道。
张小菇点了点头，应道：“小菇知道了，老夫人我们回去吧，怜儿她们都快好奇死了，对我们谈什么。”
老夫人笑道：“那些孩子啊，要是都像你这样懂事，我也就不用那么费心了。”
张小菇道：“老夫人多让她们走动走动，认识一些朋友，就好了。”
“世道艰难，人心难测啊。”老夫人叹息道，“她们太单纯了。”
“不晓世事，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张小菇看老夫人的神情，劝道，“而且多外出走走，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懂。”
“也对。”老夫人怅然道，“将来我若是不在了，她们可怎么办？”
张小菇连忙道：“老夫人何苦又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老夫人笑道：“我是无所谓了，唉唉，走吧，我们回去。”
说着已经牵着张小菇逇手回到了怜儿月儿她们那里，围在一起，前头小方案上摆放着许多小吃点心，还有一些茶。老夫人坐下来，开口说道：“三儿，你明日的考试可有信心？”
三儿连忙应道：“尽力而为。”
“呵呵，不要有太大压力，第一次难免紧张一些。”老夫人柔声说道。
三儿也道：“三儿知道了。”
三儿毕竟不像张小菇，女孩儿和祖母难免要亲近一些，三儿也不是那种在长辈面前可以随意放纵的人，看起来要十分拘谨。张小菇看着觉得好笑，说道：“老夫人，三儿弟弟可是很怕您呢。”
老夫人失笑道：“我有什么可怕的。”
怜儿吐了吐舌头，说道：“三儿弟弟也怕小菇姐姐，难道是怕了女人？”
三儿摆了摆手，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
老夫人笑道：“好了，别闹三儿了……”正在这时，仆人过来说晚饭已经准备好了，要不要现在就用饭，老夫人说道：“就早点吃吧，让三儿早些歇息，明日还要早起。”
老夫人站起身，又补充了一句，送饭菜到陈园中去，给小菇的爹爹。
老夫人的院子里，张小菇又陪着说了几句话，三儿比较早就离席回去了，张小菇和怜儿月儿则是继续陪着老夫人去赏月，然后听陈府中刚来的戏班子唱戏，依依呀呀十分热闹。张小菇对这种娱乐活动，向来十分缺乏兴趣，也听不懂戏曲的唱词，只是陪着请教了老夫人几个问题，很快就觉得困意来了。老夫人看到了张小菇眼中的倦意，对她说道：“小菇你连日忙碌也累了，就先回去吧。”
张小菇睁开眼睛笑道：“不妨事的。”
老夫人笑道：“不要紧，大家也散了吧，怜儿，月儿，送你们小菇姐姐回园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