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什么?”他喃喃一声,目光掩不住内心的惊怒之意,霎时冷光熠熠:“母妃为父皇付出那么多,最后却得到什么?当初,是父皇强行将母妃从北狄带回梁国皇宫,如果母妃一直留在北狄,从未来过梁国,她一定还是那个人人羡慕的快乐女神。我恨皇家,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想报复他们而已。”
“你想让梁国毁灭,让所有皇室宗族,痛不欲生,是吗?”听完他叙述,夏清终于彻底明了他的心思。
元睿闭上眼,沉痛地点一点头:“没错,我就是想让他们痛苦,只有这样,才能让我苦命的阿母,含笑九泉。”
夏清长吁口气,心中戚然。
都是为了恨,为了复仇。
人的心,到底有多复杂,为了那些虚无飘渺的东西,可以葬送一生的幸福。她忽然之间,有些看不懂这个世界了。
“王爷既然已经决定离京,就是说,王爷已经放下仇恨了,是吗?”她抬头,望着他清俊温雅的面庞。
他垂下头来,眸中的冷光渐渐褪去,如黑琉璃般的眼,竟在晚霞的衬托下,显出淡淡的棕褐色:“不是放下,而是认为不值得。”在落霞谷时,他身受重伤,眼睁睁看着斛律楚邪将夏清带走,那一刻,他竟生出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仿佛只要夏清离他而去,自己此生,再无留恋。
待他逃走,找到平南王爷,以李代桃僵之策,为自己洗脱罪名后,他才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身在权力中心,尚且无法自保,又如何保护身边的人?
所以,他才决定,回京后就带她一同离开是非之地,远走高飞,一辈子,都不再涉足权势争斗。
眼不见为净,朝堂上的事情,就让那几个兄弟一起去争吧。龙椅上的高处不胜寒,本就是对元彻的一种惩罚,他没有必要,再画蛇添足。
“清儿,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见她沉默,元睿心中惴惴,不安地询问。
离开?离开京城?离开所有的人事纷扰,是是非非?
真的要离开吗?
她这些日子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给自己寻求一个安宁幸福的生活吗?如今,机会摆在眼前,不用费尽心机,也不用步步为营,只要点一下头,一切就能实现。
她,应该同意吗?
看着元睿殷切的眼神,她对自己说,罢了罢了,一切终究是痴人说梦,她与元彻之间,本就是两条平行线,无意间相交,短短一刹那,便要分开,从此后,两人朝着各自不同的方向而去,永远,都无法再有交集。
命运的轨迹,本就是人力不可违逆的,妄想逆天而行,终究只有以失败告终,不如从一开始,就遵循天意,这样的人生或许会简单很多,也平静许多。
她释然般一叹,对上他焦灼的眼:“王爷若真心想要与我白首相伴,就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情。”
他立刻道:“你说吧,不论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她轻声一笑,“王爷莫要答应得太早,或许这样的事情,对于你来说,很难做到。”
“你先说是什么事,我相信你的要求,一定不会太苛刻。”
夏清凝目,淡然的神色,立时肃然澄净,她一字一句,清晰道:“一生一世一双人,同心同德同比翼。”
元睿目光如炬,清俊的神色,在她语毕的刹那,仿佛被镀上了一层莹润的珠光。
他亦凝目于她,字字清晰:“弱水三千,一瓢足够。”
心中似有触动,夏清收回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人生如戏,她可以与元睿相敬如宾,如戏台上一般,平平静静地演下去。可毕竟,她还是希望能有真情存在,这或许,是每个女子心中,都有的弱点。
“王爷府中大小妻妾,数之不尽,这样也算是从一而终吗?”存了这样的心思和这样的弱点,她开始毫不客气地质问。
元睿顿时心情大好,笑谑道:“你在吃醋吗?”
夏清抽回手,正色道:“不是,我只是要王爷履行诺言。”
“你放心,明日求得圣旨后,我便分发一些钱财下去,将府里的姬妾打发出府。”他诚挚说道,眼中神色明净,无半分敷衍虚假之意。
夏清点点头,忽而想起什么,又问:“那烟荷呢?”
听到烟荷的名字,元睿温雅的笑意,顿时僵在脸上。说不清什么感觉,夏清忽而失望至极。
刚想说算了,却被他用力扳住肩膀:“烟荷的母亲,曾于我的母妃有救命之恩,我不能就这样丢下她不管,但我可以保证,今后不再动她分毫,如果有合适的人家,再由你做主,将她嫁出去,这样可好?”
夏清笑笑,既没说反对,也没说同意。
她不是一个爱心泛滥的人,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理由和目的,收留烟荷,对自己没有半点好处,私心里她并不赞同元睿的提议,可烟荷是元睿母妃临终前托付给他的,如果他将烟荷弃之不顾,便是既不孝,且无义,这样的男子,她又有什么信心,能跟他天涯海角,白首到老呢?
“你说了算吧。”短短一番交谈下来,夏清感到异常疲惫。转过身去,默默用膳,不再理会他。
静静看了她半晌,元睿起身,看了眼四周,问:“烟荷人呢?”
夏清望着满桌的菜肴,忽然间失去了胃口,放下碗筷,指指门外:“在柴房。”
元睿脸上闪过片刻的错愕,随即晒然。
“我去看看。”他道了一声,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