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自己一次次拒绝皇后,难保她为绝后患,先来个斩草除根,这样更是得不偿失。
该怎么应付皇后,还真是一门艰难的学问。
短暂的思索后,夏清决定先按兵不动,稳住皇后,等夏家的势力成长到足够对付她时,再跟她翻脸摊牌。
“皇后娘娘说的很对,妾身在夏家,确实连个奴婢都不如,正因为如此,妾身才不敢贸然答应皇后,以妾身这样的身份,连自己都帮不了,又怎么帮助皇后?”
皇后面色不变,浸淫后宫数十年,皇后的心机与智慧,都不是其他宫妃所能比拟的。她依旧笑得宽厚和气:“三王妃这么说,便是在暗指本宫眼光有误了?”
她虽然口吻温和,但语调却是不容置疑的明锐,仿佛一支疾射而出的利箭,穿破空气的阻碍,直直射向夏清,这样的速度与准确性,几乎令夏清无处可躲。
勉强维持着笑意,夏清道:“皇后娘娘说笑了,妾身怎会怀疑皇后的眼光,妾身只是对自己没信心。”
皇后以无甚含义的目光看了夏清一阵,忽而掩面笑了起来:“你瞧,本宫之前还说,把三王妃当做妹妹看待,转眼就说出了这种令人难堪的话。”她放下袖子,描画了精致眼妆的眼角,斜斜地勾了起来。皇后面容端方雅致,是那种一看就是大家闺秀的长相,峨眉淡扫,微睇绵藐,唇色朱樱一点,淡淡的妆容,却能将她的柔美大气的特色显现出来。但毕竟时光不饶人,皇后的年纪,已接近三十,加上常年累月劳心忧虑,精神耗损极大,衰老的速度更快,只是二十八九的年龄,眼角便有了细细的鱼尾纹,只是平日被她遮盖地很好,不易察觉罢了,如今离得这样近,她又大幅度地挑起眼角,那些岁月留下的痕迹,便清清楚楚出现在了皇后的面容上。
女人,都抵不过一个“老”字,皇后为保后位,多年来身心俱疲,正逢花样年华,竟已苍老如斯。夏清一时间,不知该厌恶她,还是该可怜她。
见夏清盯着自己看,皇后不自觉地伸手抚上面颊,当感受到眼角处细细的纹路时,雍容的神色,再也维持不住,她抬头看向夏清,那张端丽冠绝的年轻脸庞,竟使她生出一种自行惭秽之感,仿佛夏清才是一只遨游于九天之上的烈火凤凰,而自己,则是一只站在光秃树枝上喳喳乱叫的丑陋灰雀。
不甘与愤恨的情绪,猛然自心间喷发而出,仓惶转首间,无意看到了被夏清顺手搁在躺椅上的书册。
——《桃花醉》
那是她韶华之龄时,曾于闺阁中向往过的爱情,如今身在宫廷,所有美好的爱情,对她来说,都像是一个讽刺。
爱情?那是什么?
虚无缥缈的东西,无法伴她度过一个又一个凄凉恐惧的夜晚,只有权力,无上的权利,才能让她感到安心。
“眉弯几许吹不散,诗一行泪一行,生死两茫茫……”皇后抚着书本的封皮,那样的神情,仿佛回到了过去某个甜蜜的时光,一声轻叹,叹入了时光,叹回到了轮回的那一边。
“皇后娘娘?”夏清试探着唤了一声,这样神情失落的皇后,她还是第一次得见。
听到她的呼唤,皇后于回忆中猛然回神,看到自己的手指正停留在写有《桃花醉》三字的封皮上,顿觉一阵尴尬与羞恼。
她竟然,在夏清的面前,露出这般脆弱伤心的表情。
更令她气恨的是,多年来的残酷经历,难道还没使她认清现实吗?
像个未曾涉世的小姑娘一般,可笑地回忆和追悼逝去的爱情!
猛地站起身,皇后一向温厚的眉宇间,夹杂了一股冰冷的恼意,她看也看夏清,便朝着明苑外疾步而去。等候在外的宫人见状慌忙跟上,谁也不敢多嘴上前询问。
这就是权力,当你站在最顶点时,别人对你只有敬畏,没有关怀。即使看出你心情不佳,谁又敢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去安慰劝解你?
孤独,与权力是成正比的。
权力越大,人就越孤独。
《桃花醉》这本古代爱情故事还没看完,夏清感叹一番后,又重新坐回到躺椅中,继续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或许是文中的言语太过晦涩难懂,看了一阵,她竟昏昏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半醒半醒中,她好像感到有人在轻抚她的脸庞,手劲轻缓而留恋不已,那般的缠绵温柔,纠结不舍,竟让睡梦中的她,也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心酸地几乎让人落泪。
忽然,停留在脸上的温暖手掌毫无预兆地消失了,莫名的,心中竟冒出阵阵失落,她正想要睁开眼,去寻找那温暖你的来源时,唇上忽然一热,两片湿软的物体,正贴在自己的唇上,同一时间,又莫名地回归了安心。
可惜,那令人灵魂也跟着震荡的幸福感,又突然之间消失了。
她想要睁开眼,却被梦境所困,怎么都醒不过来。
安静的小院中,有深深的斜阳照进来,在夏清熟睡的面容上,镀上一层美丽的金光,远远看去,就如一只误落凡间的精灵。
来送晚膳的小太监,刚一跨进院门,看到眼前的场景,吓得浑身一抖,颤声道:“奴……奴才见过……皇……”
那站在夕阳下,被日光勾勒出寂寥轮廓的男子,迅速抬起手,制止他后面即将出口的话。
看到皇帝的手势,小太监不敢再多言,提着食盒,跪在地上,静静等候皇帝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