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流火与末白各怀心思,末白话少,只在迫不得已的时候应答一二。
相对而言,流火却是自在的多,因为在他看来,眼下他不过是个看戏的。
黎歌似乎真的很忙,一直到了戌时过半都还不见他前来。
黎歌到底有多忙未央并不知道,只是他此刻的用意未央还是多少能参透一些。
他不过是要给她时间,他总是依照她的意愿给她足够的自由。
不约束,不追问。
毓琉宫里的场面虽然冷清,这一场小小的宴席却迟迟不散,直至戌时三刻,黎歌姗姗来迟。
宫人唱到,未央抬头,一抹明黄的影子由暗夜中款步而来。
从容,淡定,自是有那么一种卓然洒脱的味道。
这是未央第一次见到黎歌身穿龙袍的样子,便是身份已经摆在那里,以前她也总觉得这样的场面很难想象。
无可否认,这一身龙袍的色彩很衬黎歌的气质。
未央头一次发现,原来这象征无上权利的龙袍也能让人穿出这样一种感觉——
温暖!
是了,温暖,这是黎歌惯有的气质!
只是如今,这温暖之中又隐约透出一种气势,无形之中两者合而为一。
黎歌的面孔一直带笑,儒雅干净,气势上去是不输分毫。
从前,未央总觉得只有流火这样强势的人才能将帝王的气势完整的展现,却不想,原来,这至高无上的权利破译开来也会有这样完全不同的光景。
黎歌他——也是天生的王者。
或许再没有人能将这身龙袍穿出这般让人心悦诚服的感觉。
三个气质卓然的男子,成就了这繁华盛世中最超然的一抹风景。
未央安坐在幕后,看着眼前觥筹交错的言不由衷,看着他们陪自己把这一场虚华的晚宴推向一个临近毁灭巅峰。
被酒水润湿的唇瓣微微上扬,是一抹诡异的笑。
就这样吧,让这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个看似最美好的极致点坍塌吧!
灭了希望,就再不会有牵念中的痛苦。
皇宫一角的太医院是失火之后刚刚翻新过的,里里外外的布局与往常无异,只是隐约间还能闻见些未散尽的油漆味。
门口的值班房内一灯如豆,医童靠在桌子旁边,半睡半醒的捣着草药。
其他的房间里都是漆黑黑的一片,细听之下,正屋之内时而会发出些细微的声响,像是有虫鼠作祟。
二更稍过,毓琉宫中灯火仍盛。
算计着宴席差不多该散了,亦柔虽不甘心,却也不敢太耽搁。
匆匆将手里用来照明的夜明珠收好,她便转身掀开门帘,不由一愣。
又是月中,月色很好,通透的月光清明如水,从敞开的窗口洒进来,正好落在旁边的案台上,映出一个女子含笑的面庞。
“你怎么会在这里?”亦柔眸光收冷,脱口而出,并下意识的握紧手中长剑。
她静静的盯着端坐在桌后的女子,眼中满满的都是敌意,毫不掩饰。
相较于当年的容光焕发,此刻的韩亦柔却显得苍白几分。
“这话是该本宫来问才对吧!”未央目光淡淡的盯着她铁青的面孔,面上表情看不出喜恶,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亦柔小姐,这三更半夜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亦柔本能的想要发作,看着未央身上那一身明艳的凤袍,却是欲言又止。
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亦柔强忍着脾气冷声一笑,却不见得有多恭敬,“贵国皇宫甚是华丽,草民一时不慎,迷了路!”
“迷路?”明显的推脱,未央自然不信,却也不点破,只是垂眸嗤笑一声,突然正色说道,“两个多月以前这里不慎失了火,刚被翻修过,你不会不知道吧?”
未央的声音平静无波,甚至是有点低的,落在亦柔的耳朵里,却恍若晴天霹雳。
林云堂的家里她已经去了不下五次都已无所获,本来她还抱希望于这里,可足足找了近两个时辰也一样无果。
本以为他只是把东西藏的隐秘,却原来——竟是这样吗?
“什——什么?”韩亦柔一惊,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一把扶住旁边的柱子才得以稳住身形。
未央一直没有抬头,却完全想象的到她的狼狈。
面对死亡,哪有人是真正的临危不乱的?
可恻隐之心这种东西,她的身上却是没有。
“本宫只是好心提醒你一句,”未央的语调轻缓,把这个事实陈述的更加详尽鲜明一点,“这个屋子里所有的东西早就付之一炬,你要找的东西,这里没有!”
“不——”韩亦柔倒抽一口凉气,脸色惨白的盯着未央平静的面孔,压抑的声音里有一丝绝望的颤抖,“你想骗我?”
“骗你?”未央冷笑,“你觉得我会有那么好的兴致吗?”
“那你就是特意来看我的笑话的?”亦柔苦笑一声,眼中愤恨不减,却仍然不肯服软。
“我的确不是个以德报怨的人,不过——”未央很惬意的欣赏着她无法掩饰的狼狈,随即话锋一转,“这一次我可以破例给你一个机会!”
“怎么,想到公子面前去扮可怜吗?”亦柔讽刺一笑,“你以为自己是谁?想威胁我?你还不够资格!”
对于她恨之入骨的人,亦柔是不屑于掩藏自己的情绪的。
“我够不够资格不是你说了算的!”未央不以为意,伸手从在袖子里摸索片刻取出一个白瓷的小瓶子捏在指间,漫不经心的抬眼看着亦柔半困惑半防备的眼神,“答应我的条件,你可以不死!”
“你——”亦柔一愣,怔怔的看着她手中的小瓷瓶,眼神微微一闪,随即冷笑,“你会这么好心?”
“解药就在这里,要不要随你!”未央无所谓的靠在椅背上,神情散漫的晃着手里的小瓷瓶,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或者——你更愿意去求柳亦尘?”
不管与公与私,韩亦柔都是没有胆量将自己做的龌龊事摆到台面上的。
正是料准了这一点,未央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笑意,只是那冰冷的眼神让人心寒。
以己度人,亦柔很清楚未央心里对她的仇恨,但在生与死纠缠的边缘,她还是很理智的选择了前者。
“先说说你的条件!”深吸一口气,亦柔冷冷的回转身去,不与未央正面相对。
对她而言,这屈服已经是一种折辱,她不愿面对。
未央平静的起身,整了整袖子,走到亦柔面前,平静的与她对视,“帮我杀一个人!”
“我没听错吧?”亦柔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却不敢掉以轻心,讽刺说道,“权倾天下的南野皇太妃居然也要买凶杀人!”
“这是我的事!”未央不想与她废话,冷冷的瞄她一眼,“你只管做好你自己的决定就好。”
亦柔狐疑的看她一眼,“你要我杀谁?”
“广陵夫人!”
这个人,是她承诺给沈家的最后一条人命,她必须兑现。
“什么?”亦柔一惊,眼睛圆瞪,声音也不觉提高了几度,“你疯了吧,那可是西华的太后!”
就因为她是西华的太后,所以她才不能光明正大的与她对垒,因为不能再把这个烂摊子留给黎歌。
“正是如此我才会找你!”未央坦言,阴霾的目光中带着嗜血的光芒。
亦柔咬着唇,目光有些游离,思忖良久才重新看向未央,声音却是出奇的平缓了下来,“你为什么不去找他?这件事由他来做不是更保险?”
亦柔口中的他,是末白!
“若论成败,的确,他是比你更合适的人选,可我不想欠他的人情!”
未央的语调冰冷,态度有些不经意的散漫,言语间已经把末白的名字疏离的很淡。
亦柔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惶惑的光。
因为末白,亦柔承认自己一直都是嫉妒未央的,恨不能将他们拆开。
可这一刻,听着这女子如此决绝冷漠的一句话,她却没有料想之中的喜悦,心里突然就变得极不舒服。
“沈未央,你是真的不懂还是故意装糊涂?”亦柔有些愤愤,却显然忽视了自己这一刻真正嫉恨的是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过是为了在他跟前做出一副清高的样子,这些年他为你做的还少吗?他何时要过你的回报?即便是这一次,为你冒了这么大的风险,他又可曾说过什么?”
未央心中苦笑,这么久以来,她与末白之间有的最多的竟然只是沉默。
虽然遗憾,可到了这一刻,却是庆幸他的不说。
因为不说,就给了她一个可以名正言顺的去自欺欺人的理由。
面对亦柔,她更是不屑于解释的。
既然什么都不曾说过,那就沉默到底吧!
“你是答应还是拒绝?”未央抬眸,声音冷硬的岔开话题。
亦柔看着她,空气里是经久不变的沉默,然后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了然一笑,喃喃念道,“我居然差一点被你骗了!”
“这么说你就是拒绝了?”未央稍稍垂眸,嘴角扯出一个不起眼的弧度。
或许,她还真是低估了这个女人的智慧。
“你很想我答应吗?”亦柔反问,眼中有一点戏谑的光,然后她微微一顿,敛了神色,沉声道,“给我时间考虑一下,明天我给你答复!”
说罢,不待未央反应就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未央站在原地,一直目送那个衣袂翩翩的白色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外,眸光一寸一寸收冷。
“韩亦柔,我给过你机会了!”未央低头又抬头,举步绝然的迈了出去。
我给了你机会,可是你的心,不允许你相信我,那么就不要怪我!
或许你是真的爱他,可就凭你这一颗灰暗的用心,我便不能将你留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