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黎歌回到宫中已经是二更过半,远远的看着书房内透出的灯火,无奈的垂眸一笑就举步走了进去。
颜南敏正负手立在窗前,听到脚步声,这才回转身来,行礼道,“陛下!”
颜南敏的面色阴沉,似是有些不悦。
黎歌看在眼里,心中苦涩一笑,“摄政王免礼!”
说罢,示意太监宫女们退下。
“舅舅!”看着宫人将门合上,黎歌这才微笑上前,再开口就随和几分,“这么晚了还在宫中,是有政事要同我商量吗?”
也许是因为血缘的关系,也许是天性使然,纵使是二十几年来的初次见面,黎歌与颜南敏之间也是没有什么隔阂的。
所以这一天颜南敏的反应——很不正常。
“嗯!”颜南敏沉沉的应了声,却不着急去动案上的两封奏折,“你去云湖行宫了?”
“嗯!”黎歌没有否认,“傍晚无事,出去走走!”
“就只是走走这么简单?”颜南敏沉着脸,显然心中有底!
“舅舅!”黎歌颇有些无奈,却还是尽量的维持着颜南敏那些所谓的一国之君的风度,“整个京城之内,那是我唯一能去的地方,你总不至于下了朝还要我去找吴尚书谈心吧!”
颜南敏面色微微一变,没有马上接话。
其实他明白,二十四年养成的生活习惯要让黎歌在一夕之间完全摒弃,全身心的融入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是太过苛刻。
只是形势所逼,却也容不得他来操控。
见他不语,黎歌继续说道,“而且舅舅你不是也很欣赏那丫头吗?”
“别总把她当成个普通的丫头!”颜南敏有些不耐烦,“欣赏归欣赏,这是两码事。再怎么说,你也是风家的子孙,就算有些事我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身份礼教这种大事却是大意不得!”
原来舅舅是误会了!
黎歌哑然失笑,笑的颜南敏有些莫名其妙,“怎么?”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与她相识的始末,舅舅你莫要多心了!”
多心?
就单凭西土城那一趟万里奔袭,这份心也不算白操。
颜南敏不以为然的看了黎歌一眼,想了想也没再多说什么,“算了,你心里有数就好!”
说罢,转身拾起案上的两份奏折递过来,“西华国内的局面已经慢慢被控制住,宁王那边怕是很快就要有动静了!”
很意外的,第二天一早没有知会任何人,未央就自行搬回了凤鸣宫。
黎歌是下了朝才得到的消息,略微愣了下,也没有太吃惊,就传了几位大人去御书房。
政事处理完已经过午,换下朝服,简单的用过午膳,黎歌才带了一干随从例行公事般前往凤鸣宫。
黎歌继位之后,宫中先皇的嫔妃殉葬的殉葬,勒令出家的勒令出家,现如今,就只剩未央一人独大。
“怎么突然回来了?”支开了随从,黎歌这才释然一笑。
“想通了!”未央也跟着笑了笑,却不见得有多少情绪,“我的事,还是我自己来解决的好。”
她这个想通了的意思黎歌是明白的,只是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象征性的点了点头,黎歌漫不经心的四下环视一圈,突然问道,“这里的事都安排妥当了吧?”
未央有所警觉,抬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不是说有空去看看皓月嘛!”
未央一愣,这才恍然记起,昨夜回行宫的路上黎歌确乎说过这样的话。
当时她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这会儿见他再提起,不免诧异。
黎歌对她的健忘有些不满,无奈的摇头浅笑,“你现在若是有时间,咱们这就出宫一趟吧!”
“好!”未央不经意的脱口而出之后这才发现不妥,急忙补充一句,“你——不用处理公务吗?”
“要紧事上午都处理的差不多了,现在正好出去走走,就当顺便散散心吧!”黎歌笑笑,“去换衣服吧,我在这等你!”
他这样说,未央也不再坚持,点了点头就转身回内阁换衣服。
黎歌终于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面色有些难掩的疲惫。
虽然一直都在告诉自己先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未央见到他还是觉得莫名的紧张。
看着他凝重的神色,未央挣扎半天才试着开口,“怎么样?”
黎歌将擦手的帕子递给明月,看着她脸上紧张的神情,先是没有说话,一直到皓月也从里面出来,这才缓和了情绪,慎重的开口,“似乎不是太糟!”
未央的思绪有瞬间僵硬,看着黎歌凝重的神色,再开口就有些小心翼翼,“你是说——月儿的腿——还有希望?”
“我不敢说有十全的把握,但至少情况没有想象中的糟!”黎歌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然后神色就再一次敛起,看向皓月,“我用银针试过了,皓月的腿还有知觉,并不是经脉受损,所以要说康复并不是没有希望!”
“那——”皓月跟未央同时一愣,两人不约而同的对望一眼,最后再次将喜忧掺半的复杂目光移给黎歌。
“当年的摔伤其实恢复的很好,皓月双腿的病因是因为血脉不畅所致!”黎歌解释,“应该是当年受伤过重,腿部关节处的淤血没有及时化开,所以才留下的隐疾!”
“那就是说如果现在能想办法能将血脉打通,月儿他就能够痊愈了?”未央手心捏紧,压抑着情绪开口。
虽然这样说,可黎歌凝重的神色却让她不敢掉以轻心。
而相对于未央的紧张,身为患者本身的皓月却显得比较平静,自始至终就只是看着自己的双腿,并没有什么过分的情绪流露。
“理论上讲是这样!”黎歌出一口气,微微锁了眉头,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事隔多年,虽然肌肉并没有萎缩,但因为常年不动,所以导致双腿的机能受制,所以——”
黎歌说着一顿,转身回到皓月面前,俯身蹲下,伸手握住少年攥紧的拳头。
皓月抬头,迎上他的目光,黎歌展开一个笑容,诚挚的看着他漆黑的双瞳,“我可以试一试帮你打通双腿经脉,可是要重新学步对你而言会很辛苦,而最终到底能不能站起来,我并不敢保证,你——愿意试试吗?”
黎歌眼中笑意温和,眼角温软,落在心里是暖洋洋的一片。
“我——”皓月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笑容,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样子局促的像个孩子。
然后,他的目光一寸一寸下移,落在自己的双腿之上。
皓月的犹豫未央也看在眼里,她紧紧的咬着下唇,看着他微垂的面孔,眉梢蹙起。
黎歌并没有再所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皓月的手背,起身,“你可以考虑一下,想好了就差人告诉我!”
“月——”皓月始终没有抬头,未央有些急了,才要上前,黎歌却对她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
未央止步,有些不解。
黎歌微微一笑,走到她面前,回头看了皓月一眼,“走吧,我们该回宫了!”
未央抿唇看着黎歌,又担忧的看了皓月一眼,最终还是顺从的跟了黎歌离开。
回宫的马车之上,未央一直低着头若有所思,一句话也不说。
黎歌坐在对面,看着她沉默的样子,有些不忍,倒了一杯茶递过去,“给他一点时间,他会想通的!”
未央双手捧着茶碗,抬眼对上黎歌微笑的眸光,眉头却不肯舒展开,“黎歌,你——真的没有十全的把握吗?”
黎歌看着她期盼的目光,无奈的笑了,“丫头,我又不是神仙,我只能说尽力,更何况,身体这种事,最主要的还是看皓月自己的意志!”
“可是——”未央有些为难,苦涩一笑,就再次垂下头去,“我好怕——”
我好怕这个所谓的希望会伤他更深!
对于常年处于低谷的人,有时候维持现状并不是最可怕的,因为已经习惯。
最怕的是有人突然给你一个无比美好的希望,然后破灭,将一切重新送入地狱。
行医多年,未央在怕什么黎歌怎会不知,只是坦然如他,不愿意说些虚妄的大话来哄她安心罢了!
因为如他所说,这一切的一切最终还是要看皓月自己。
“丫头!”黎歌笑笑,伸手习惯性的摸了摸未央的头,安慰道,“别太担心了!”
黎歌宽厚的掌心让未央有一瞬间的安心,“月儿他——不会有事的,是吗?”
听上去无比坚定的一句话,却在她无法掩饰的脆弱眼神中露出了破绽。
未央一向都是个擅于伪装自己的人,她这一刻的目光让人心疼,黎歌看着她,感觉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什么轻轻触动,微微有些疼。
“嗯!”黎歌不经大脑的轻轻点了头。
“嗯!”未央就跟着笑了,明媚的笑容里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让人震撼。
她使劲的点了点头,就势把头靠在黎歌温暖的胸膛之上,闻着他身上模糊的药香,喃喃低语,“我相信你!”
“好,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