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未央回到宫中已经过午,小玥在凤鸣宫外踱着步,不时的往外张望,见她回来急忙迎上来,“小姐,你们可算回来了!”
“宫里出什么事了?”未央蹙眉,边往里走边问。
“哦,没,宫里没事!”小玥急忙解释,“是家里沈管家派人送了信来,说小少爷回来了!”
皓月!未央脚下一滞,突然一个踉跄,小玥惊叫一声忙扶住她,这才发现她的脸色不知何时已经惨白一片。
“小姐,您——您怎么了?”小玥一着急眼泪就要掉下来,碧儿也慌了,转身就往外走,“我去宣太医!”
“不用!”未央一把拉住她,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我没事,可能着凉了,歇会儿就好!”
说罢,从小玥手里抽出冰凉的手指,拍了拍她的手背越过二人进了屋,小玥跟碧儿站在身后互望了两眼谁也没有说话。
当天夜里未央召钟永和匆匆进宫见了一面就对外称病,接下来的两天都足不出户,并且命人把前来探病的后妃们统统挡在了门外,只是兀自逗弄着风拓打发时间。
第三天是沈媚下葬的日子,她——没有去!
打发了下人,未央独自站在窗前看着满树怒放的寒梅,想起早晨碧儿抱着风拓离去时哀怨的眼神,心中突然有些凄凉的感觉蔓延开来。
碧儿他们一直到了晚上才回,风拓累了在路上就睡着了,碧儿将他安顿好,听小玥说未央一天没吃东西就亲自去厨房煮了燕窝送过来,进门却见未央只穿了一身常服闭眼躺在旁边的矮榻上,似是睡着了。
灯光映衬下更显得她脸色苍白,碧儿看着有些心里一酸,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去里屋抱了一床貂绒的毯子出来,给未央盖上。
她手上动作很轻但还是惊醒了未央,由于白天哭过碧儿眼睛红肿,这会儿与未央四目相对就有些尴尬的垂下头,把毯子给她拉好,轻声道,“小心着凉!”
未央心里明白她还在为白天的事在跟自己生气,本来不欲解释的,却还是不禁开口,“碧儿,我——”
“娘娘!”碧儿突然打断她,抬起头来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语调却是酸酸的,“您什么也不用跟奴婢解释,奴婢明白的,其实您现在暂时不见小少爷也好,省的见了伤心!”
说罢,转身去把放在桌子上的燕窝捧过来,“小玥说您一天没吃东西了,多少吃一点吧!”
看着她强作欢笑的脸孔,几天来的头一次未央会觉得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触动,酸涩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
碧儿说的对,她是故意躲着皓月的,不是怕见了伤心,而是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他,怕在他的面前再也无法强作镇定的伪装,怕她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一个罪人的事实!
存在于这个阴暗的角落里,她可以用倾尽所有为沈氏一门雪恨的理由来自欺欺人,可一旦面对皓月这些借口就会变得不堪一击,因为她很明白,对于皓月失去的那些,她永远也无力偿还!
她欠他的不是一份刻骨的仇恨,而是一个温暖的家,是一份炽热的亲情,是那些年少岁月里互相扶持的真心。
未央捧着温热的青瓷碗,掌心被一点一点的温暖心里却是一片恐惧的冰凉,犹豫良久突然问道,“碧儿,你觉得姐姐做错了吗?”
碧儿一愣,反应半天才明白了她的意思,别过头去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坚定的摇头,语调果敢,“血债血偿,小姐做的没有错!只是——小姐死的太冤枉!”
未央没有接话,手里的勺子机械化的搅动着碗里的东西,目光遗落的很远,瞳孔里的颜色却在一点一点的加深,直至变成可怕的黑色风暴,平地而起的声音里带着冷厉的寒冰刺进温润的夜色中,每一个字都重似千斤,“是,血债就应该血偿,可眼下的这笔债已经不仅仅是用血就能洗清的了!”
宫里的日子过得很平淡,还好有风拓跟碧儿他们陪着未央也不觉得无聊,十日之后亦尘便派人送了信来,说风誉卿那边的事已经处理妥当,让她放心。
未央淡淡的看了一眼就把信烧了,然后重新拿过旁边的小人书给风拓讲故事,半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未央却仿似已经忘了皓月一般,对回家的事只字不提。
相处了这段时间对之后,对于她的脾气碧儿多少也开始慢慢了解,隐隐就有些不安,总觉得这份安然背后是酝酿了什么更加激烈的事情的!
然后她的预感就在两日后的晚上被印证了。
那天晚膳过后钟永和行色匆匆而来,与未央在书房中密谈了近乎一个时辰,钟永和走后未央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第二天一早起来便吩咐碧儿去把吴尚书请了过来。
南野王“谢客”多日,朝中政务一直是由几位老臣一起协商处理,未央从不过问,但是出于对她的尊重,每日傍晚吴尚书还都会跑一趟,象征性的拿那些朝中大事征询一下未央的意见,二十多天的相处下来,彼此也似乎不再那么生分。
吴尚书来的时候未央正在品茶,神色轻缓,吴尚书却并不敢掉以轻心,极有分寸的上前施礼,“老臣参见娘娘,不知娘娘急招老夫前来有何吩咐?”
“尚书大人不必拘礼,请坐!”未央指了指下首的椅子,然后放下茶碗,示意碧儿把面前放着的一份折子递过去,说道,“这份折子是昨天兵部送来的,尚书大人还有印象吗?”
吴尚书起身接了那份帖子又重新落座,展开看了看,有些释然道“回娘娘,这是前几日漓江城送来的战报,漓江城地属我国与北越的交界处,十几年来纷争一直不断,每隔数月都会有战报送来,出不了什么大事,娘娘不必为此忧心!”
“漓江城?”未央若有所思的默念一遍,慢慢将茶碗凑近唇边饮了一口,漫不经心的问道,“皇上一生尚武,朝中又有大将无数,怎么会放任这小小的一座漓江城就这么悬着不管?”
“娘娘有所不知!”吴尚书笑道,眉宇间都是难掩的自豪之色,“陛下雄才伟略,这一座小小的城池自然不在话下,只是十年前与东敖的征战耗费了大量兵力,后来稍作休整又赶上西华边境的西土城不稳,当时北越国弱,陛下也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所以耽误了下来!”
“原来如此!”未央嘴角微扬是一抹讥诮的笑意却表现的微弱,而她的目光早就在听到东敖二字时变得阴冷也寒凉,“那么现在呢?西土城的战事结束已有五年,为什么漓江城还是久攻不下?”
“唉!”吴尚书叹一口气,“这也算是天不遂人愿,漓江城是我们进军北越的必经之路,以前北越的老国主昏庸无道并未重视,近年来他年岁渐高,北越朝中大权实际上多数被九皇子掌握,据说这位皇子做事很有手段与他那个没用的父亲截然不同,他拿到兵权的第一件事就是往漓江城的驻地加派了数倍以往的兵力守关,再加上地势的关系,所以这些年来大小数百场战役中我们都没能占到便宜,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太过在意了!”
“久而久之?原来我们南野的将士就是这么混日子的。”未央放下茶碗,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正在兀自感慨的吴尚书见了,突然没来由的一阵紧张,自知失言,慌忙跪地,“娘娘——老臣——老臣不是这个意思——”
“算了!”未央摆摆手,起身走过去把他拉起来,语调冷淡,“这话你在本宫面前说说也就算了,若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会是什么下场,想必不用本宫多说吧!”
“是!”吴尚书慌乱的垂首抹着额上冷汗,“老臣一时不察,措辞间多有不当——”
“行了!”未央打断他,不想再听他喋喋不休,转身重新坐回椅子上漫不经心的整理着自己宽大的衣袖,气定神闲,“这漓江城的事本宫也早有耳闻,这次找你来不过是想确认一下,没想到还真是这样!”
吴尚书方才受了惊吓,这会儿正小心翼翼的垂首站在正中,未央看他一眼突然叹了口气,“这些年,这里应该已经成了皇上的一块心病了,眼下他精神不好,尚书大人你说如果有人能够就此拿下漓江城,陛下惊喜之下病情会不会因此好转呢?”
“娘娘体恤陛下之心让老臣自感惭愧!”吴尚书依旧不敢抬头,他虽然年岁大了却并不糊涂,之所以在未央面前服软也不过是为了自保,本来她突然问起漓江城的事他便已经有所警觉,这会儿也不敢贸然多事,只是顺手推舟的说些无关大局的场面话,“只是北越誓死守卫漓江城的决心确实很大,这件事——怕是不易办到!”
姜还是老的辣,未央心里冷笑,却对他的后半句充耳不闻,“那也就是说尚书大人也同意本宫所说了?”
“这——”知道她故意避重就轻,吴尚书也不敢点破,只是点头,“老臣觉得娘娘所言甚是,为了陛下早日康复,奋力一搏也未尝不可,况且若能拿下漓江城,对我南野王朝开疆扩土也大有裨益,只是对于这出征的人选,不知娘娘可有什么意见?老臣也好酌情去办!”
“人选本宫已经有了,就不需要尚书大人斟酌了!”未央语气淡淡,却带了冷然的气势,冷眼看着堂下老人。
果然,吴尚书闻言肩膀一颤,终于忍不住抬头,目光炯炯,“敢问娘娘口中良将何人?可是钟将军?”
“不是!”未央浅浅一笑,“保卫皇城事关重大,钟将军怎可一日懈怠?”
未央话中有话,不过是让吴尚书把这话带给满朝文武,自毓琉宫中事发的那天起大家便有目共睹,钟永和是她的人!
“那——”
“由本宫挂帅出征尚书大人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