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末白走了,未央就站在南野皇宫最高的鼓楼之上看着那华丽的车驾慢慢融入无边夜色不留丝毫的痕迹,嘴角现出淡淡的笑纹。
天地间万籁俱寂,夜风吹过,女孩子乌黑的发丝在身后飘舞纷飞,如一双残破的蝶翼,凌乱却倔强。
这一次,是真的走了!
远处有脚步声匆匆而来,未央却仿似没有听到,微微闭目,是浅浅的一声叹息,再睁开眼眼神依旧清亮如雪。
“小姐,我在毓琉宫外等了您半天,您怎么在这?”小玥走上鼓楼站在未央身边,不解的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远处早已苍茫一片的夜色。
“我随便走走!”未央浅浅一笑转身就往下走,“咱们回家吧!”
小玥跟在她身后,闻言微微一愣,“碧姐姐刚也一直在找您,您不去看看大小姐吗?”
“太晚了不去了!”未央也不回头,表情平静的往宫门的方向走,见小玥还不死心便接着道,“姐姐若要见我我改天再来便是了!”
凤鸣宫,后殿!
身着明黄凤袍的华贵妇人端坐在软榻上对着手中早已凉透的茶水出神。
宫灯灭了一半,剩下的灯光有些昏暗的落在她脸上,让她原本淡然的面孔增了几分阴郁之色。
三更的更鼓响过两遍,殿外就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李后端着茶碗的手微微一颤,就有一滴明绿色的茶水落在她的凤袍上。
大门顿开,老嬷嬷将一个披着漆黑斗篷的瘦高男子引进来,便转身退了出去。
李后见到那人,眼中男的闪过一丝精光,情绪也稳了下来,从容的放下茶碗起身,“没被人发现吧?”
“毓琉宫的宴会刚完,一会儿我还要回去处理些事情,今晚可以不出宫!”男子拉下帽子,露出一张泛白的脸孔,语调却有几分阴柔,“这么急着叫我过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还能是什么事?”李后不耐烦的冷哼一声,“不就是景云宫里的那个小贱人!”
男子闻言摇头浅笑,带几分揶揄的味道,“妹妹你进宫三十年了,怎么到了今天就突然沉不住气了?不过是宫里多了个受宠的妃子,由她去就是!”
“皇上有多少女人我没兴趣,只是现那贱人怀了龙种,我怕——”
“怕什么!”李伶不以为然的打断她径自走到桌前端了一杯茶落座,“誉卿被立为太子已有十六年,我们李家在朝中的地位根早就不可动摇了,就算她真能生出儿子又怎么样?一个女人能翻出什么浪?”
“这次不一样,难道你忘了前几天的事了吗?”李后强调,眼中寒光乍现,突然有几分焦躁起来,“皇上生性多疑,若是往常宫中发现刺客,便是没有十足的证据也定会下令除掉那个贱人,可是这一次他却没有追究。绝不是我多心,沈媚进宫已有两年恩宠都不曾断绝,如果再让她生出个儿子,只怕——”
李伶略一思忖,神色也略微凝重了些,“这一点我倒是没多想,可能——可能也是因为当时西华的公子末白在场,皇上才给了他几分薄面吧,如果你实在不放心,用老方法解决也就是了!”
李伶垂首饮茶,李后却上前一步,压下他手中茶碗,“我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个西华的那个六皇子,沈家会不会跟他有什么牵扯?这些天我见过他多次,他不像会多事的人!”
“这——”李伶眸光一滞,阴暗几分,端起茶碗却犹豫着没有送到嘴边,“应该只是个巧合吧,沈腾恩父子都死在西华人手里,沈家跟西华仇深似海,怎么会跟他们有什么牵扯?你多心了。”
“虽然表面上沈腾恩是被西华人所杀,可这其中原委你我最清楚不过!”李后紧张的四下踱步,“今天我的人在御花园就看到沈腾恩的小女儿跟西华的这位六皇子在一起!”
“什么?”李伶一惊,茶杯落地溅了一身的水,“看清楚了吗?”
“紫苏是我的心腹,不会看错,就在晚宴之前,说是两人很亲密!”
“你的意思是——”
“我也不知道!”李后烦乱的转身继续在屋里不安的踱步,“我只是想是不是当初在那件事上出了什么纰漏,让那丫头知道了什么——可若只为报仇,这两年沈媚早该得手了!”
李伶怔愣片刻,旋即冷静下来兀自摇头,“不对,再怎么说西华人也是杀死沈腾恩父子的直接凶手,就算她们想联合外人有什么动作也不该选西华人,这——说不通!”
“沈家在南野已经没有依靠了,狗急了还跳墙呢?毕竟在这件事上,比起西华人她们应该恨皇上更甚!”
“这话也有道理!”李伶蹙眉沉思。
当初沈媚主动跟费家悔婚嫁进宫来我已经觉得奇怪了!”李后却越发不安,上前一把抓住李伶的手,“大哥,我越想越觉得沈腾恩的那个小女儿有些邪气,当年沈腾恩被杀的时候她不是也在西土城中吗?西土城早就被西华人占了,她一个黄毛丫头居然毫发无损的从千里之外跑回来,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等等!”李伶也有几分慌乱的打断她,强作镇定的闭上眼,“让我想想,你让我想想!”
李后不再说话,屋子里是短时间的沉默,只有蜡烛燃烧的爆裂声。
半晌之后李伶突然猛地睁开眼,狭长的眼中有阴毒的光芒闪过,突然问道,“前一阵不是在给皇上选妃吗?人选都定下来了吗?”
“嗯?怎么突然问这个?”李后一愣,不是很明白他的话,“本来上个月就该把名单拟好的,可是因为赶上皇上做寿就耽搁了,现在还在我手上压着,准备过两天再办!”
“这倒是个机会!”李伶满意点头,“看年龄沈腾恩的那个小女儿应该也在待选名单里吧!”
“大哥的意思是——”
“让她进宫,不管当年的事她们知道多少,我会找机会把消息透露给她们!”
“什么?”李后大惊失色,脸色惨白,“你想让她们刺杀皇上?”
“暂时可以做这样的打算!”李伶站起来,嘴角勾出阴冷的笑意,“你我费尽心机把皇上的子嗣一一除掉,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太子荣登大宝,李家荣华富贵吗?而且就算刺杀不成也可以借此机会给你拔了沈媚这个眼中钉,里外不吃亏。”
“话虽如此,可是——”想到他们要谋算的是自己的丈夫,这个多年来不择手段向权利巅峰攀爬的妇人居然犹豫了。
“别犹豫了,谋划了这么多年,这是天赐良机,你忘了,当年为了皇位他可是连自己的亲哥哥都杀了,权利这东西还是早点握在自己手里比较能让人安心!”李伶拍了拍妹妹的肩膀算是安慰,随即眸光一敛,“我会马上派人去西土城把当年的事彻查清楚,不管沈家跟西华人有没有牵扯咱们都不能冒这个险,相信在自己的儿子跟西华人中间,皇上也是宁愿把南野的江山交给自己的儿子的!”
“那——”毕竟万人之上的皇太后这个头衔对她来说太过诱人,李后思索着目光慢慢由犹豫变为坚定,终于一咬牙,目光森寒,“好,你去部署吧,这边的事我会安排。”
“恩,事不宜迟,越快越好,不能给她们机会察觉,省的节外生枝!”李伶道,“西华那边这两年内乱不断,相信就算他们打了南野的主意暂时也顾不到这边了!”
黎明时分,景云宫!
碧儿急匆匆闪进卧房,点燃床头的一盏灯,低声将沈媚唤醒,又趴在她耳边说了两句什么,只见沈媚脸色一变,便翻身下地,随手抓过一旁的衣服披在身上,就往外走。
碧儿护着灯,引她向偏厢快步而去,听到开门声,等在里面的人急忙回头,虽然知道他会冒险进宫来见自己必然是出了什么大事,但是见到男人脸上少有的沉郁之色,沈媚绷紧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碧儿把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很有分寸的退了出去,房门再次合上,钟副将便急忙迎上来,恭恭敬敬施礼,“大小姐!”
“钟副将不必多礼!”沈媚连忙制止他,一改平日的柔弱模样,眼神也锐利三分,“你这个时候来找我是出什么事了吗?”
钟副将本名钟永和,跟随沈腾恩征战十多年,对沈家军一直忠心耿耿,对沈腾恩也极为了解。
两年前沈家父子以最不可思议的方式双双死在西土城一战之中,随后李伶借机把三十万沈家军收入自己麾下,钟永和便隐隐察觉到些什么,但介于李家在朝中的地位而未敢有所异动。
钟永和回朝之后,同样对沈腾恩之死有所怀疑的沈媚便派人暗中找到他,经过一番调查,沈腾恩遇难之前的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件事跟李伶脱不了关系,就在两人开始谋划为沈腾恩报仇的时候未央却死里逃生赶了回来,并一口咬定设计害死沈腾恩的幕后真凶是南野王。
对于未央的话沈媚从来没有怀疑过,她了解未央,没有十足的把握她定不会信口胡说,但这个所谓的真相同时也将他们的复仇计划打入僵局,进退两难。
“末将知道此时过来不妥,但实在事关重大!”钟副将刻意压低了声音解释,神色庄重道,“大约一个时辰之前李伶乔装去了军营,在他的李家军中挑了八名精明之士派了秘密任务!”
“什么任务?”两人虽然暗中一直都有往来, 军中之事钟永和是很少跟她提的,现在他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连夜潜入宫中来找自己,沈媚自然明白此事非同小可,想着不由心下一沉,试着问道,“是——跟沈家有关?”
“大小姐也知道,沈家军都是将军一手培植起来的,李伶对我们总是提防,这次派的也都是他手下亲信,具体去做什么末将并不清楚,据安插在他营中的探子禀告,几人连夜领命去了西土城,好像——是要调查什么事情!”
“西土城?”沈媚双眉紧蹙,眸光突然一闪,有几分不安,“你是怀疑——”
“末将确是有此疑问,所以才冒险前来跟大小姐商量对策!”钟永和会意,接下她的话头,“将军去世之后的那两个月三小姐都行踪不明,李伶现在派人去,我怕会跟查访这件事有关!”
那两个月未央的行踪的确太过诡异,自己也曾试着问过,未央都只道是生了病在一户农家养病,再不多说。
沈媚虽有怀疑,但见她不想细说也便没有强求,现在李伶突然派出人去,真的会与未央有关吗?
沈媚不再说话,钟副将终于忍不住问道,“我们要不要采取行动?”
“暂时不要!”沈媚果断的伸手制止他。
“可是如果真的被他们查出对三小姐不利的证据,以李后的为人定会借题发挥,赶尽杀绝的!”
“你查了两年都没有结果的事,他们想查出头绪也不容易,”话虽如此沈媚却知道她不能拿未央的安全来冒这个险,思忖片刻,继续道,“这样吧, 你派人暗中跟上他们,如果他们真的在查那件事,就把他们解决掉,先息事宁人吧!”
“看来暂时也只能如此了!”钟永和点头思量片刻,“大小姐没别的吩咐的话末将这就回去安排了!”
“恩,你去吧!”沈媚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叫住他,“对了,我娘去世前曾去找过未央的那位白衣的公子的身份查到了吗?”
“一直没有线索。”钟永和摇头,“那妇人只道是主仆二人,而且那白衣的公子年纪不大,但生的极其俊美,异于常人!”
白衣公子,俊美绝伦!
沈媚脑中不觉勾勒出一个男子清冷的眉眼,突然打了个寒战。
钟永和察觉她的异样,试着问道,“大小姐可是想到了什么?”
“哦!”沈媚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什么,天快亮了,你回去安排吧!”
“那末将先行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