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那是一场暴风雨来临的前兆,沈媚进宫两年,除了大婚当夜,这座景云宫还是头一次这般热闹。
侍卫将景云宫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上百名的宫女太监颤抖着跪在院子里,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正殿之中,南野王阴沉着一张脸坐在正中,三宫六院的妃子也难得齐聚一堂,上至皇后国母下至美人新宠,连带着各家的宫娥侍从都挤在这里,甚至于被邀入宫看戏的末白一行也未能幸免,都被直接引到这里。
偌大的宫殿之内突然就显得有些拥挤,既来之则安之,末白坐在一旁保持着一种局外人的姿态,淡然看着眼前的场面,面无表情。
大殿之中寂静无声,人人都带着一副等看好戏的表情把目光投到跪于当中的红衣美人身上,有的人甚至嘴角勾起,大有些幸灾乐祸的势头。
自幼在勾心斗角的宫廷之中长大,对末白而言这种事情只需看一个开端已经能预料到最终的结局,本就没用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了。
沈媚安静的跪在中间,微垂了眸看不到她的神色,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她一直都是这种处变不惊的神态,没有半分的惊慌,南野王阴森的目光落在她白皙的颈项间,瞳孔收缩成线。
碧儿跪在沈媚的斜后方,面无血色,时而偷偷抬起眼角瞄一眼自己的主子,眼中都是惶惑焦虑的色彩。
没有人说话,整个大殿都沉浸在一种死寂的气氛中,所有的人都在等,直至半晌之后四下分散搜查的侍卫纷纷聚拢回来才打破这沉默。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向外看去,一个禁军首领大步走到门口,单膝跪下,恭敬说道,“回禀皇上,臣带人搜遍景云宫的所有房屋不曾发现刺客踪迹!”
闻言,院子里战战兢兢跪在那里的奴才们终于松了一口气,碧儿的面色也有所缓和,南野王依旧沉郁着一张脸不置一言,他身后的嫔妃中却已有人顷刻间泄了气。
一直坐在南野王身边的李后突然面色一寒,冷眼向那头领扫了过去,开口语气不怒而威,“刚是哪个奴才谎报,说见到刺客进了景云宫了?”
那统领肩膀微微一颤,看了李后一眼,慌忙垂眸,接口道,“娘娘息怒,奴才们并非谎报,那刺客留下的血迹确是指向景云宫无疑,奴才们一直追到景云宫的右偏院才失了刺客踪迹,相信——他一定还隐藏宫中无疑!”
那人说着别有用心的看了沈媚一眼,碧儿眼尖,终于忍不住爆发,愤怒嚷道,“你血口喷人,事发之时我家小姐一直陪在陛下身边,你抓不到刺客就要拿景云宫做替死鬼吗?”
“大胆!”李后震怒,突然拍案而起,也顾不上什么风度礼仪,上前扬手就给了碧儿一巴掌,“陛下面前又当着这么多的主子,哪里轮到你一个奴才多嘴,来人,给我把这个没大没小的奴才拖下去杖刑伺候!”
碧儿被打翻在地,还不待反应,门外已经冲进来四个侍卫伸手就要来拉她,南野王却一语不发,冷眼看着沈媚。
他生性多疑,自是不会放过任何一点威胁,又因为沈腾恩父子的事心中有鬼,所以此刻明知李后逾矩却还也不制止,只是任由这一切继续发展。
“慢着!”清脆的一声断喝凭空响起,面前一直静默不语的沈媚突然伸手拦住四人的动作,咬着下唇抬眼看向南野王,眼中盈盈有泪,虽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眼中却多了几分决绝之色,“臣妾有话要说!”
沈媚一直都是温顺乖巧的,这个眼神落在南野王的眼中让他微微一愣,眼中却是寒光不减,冷哼一声,“人赃并获,你还有何话说?”
“人赃并获?”沈媚蹙眉,突然苦笑一声,“眼下连刺客都没有抓到,皇上就认定是臣妾所为吗?”
众人哑口无言,沈媚脊背挺直,愤恨的扫了那告状的禁军一眼,那人眸光一闪却理直气壮的与她对视,沈媚回头,再次看向南野王,“皇上,若是真的人赃并获,这弑君之罪臣妾理应领受,可现在难道就仅凭几个侍卫的无稽之谈陛下就要定臣妾的弑君之罪吗?臣妾不服!”
“是啊皇上,小姐一直对您忠心耿耿,现在又怀了龙种,她没有害您的理由的!”碧儿见状慌忙叩首解释。
南野王听着眼神有些恍惚,一直静立在旁的云妃见他动摇终于忍不住娇俏一笑,“这话说的对,凡是都要有个理由,娘娘没有害皇上的理由,那些侍卫与娘娘又何来仇怨?若不是确有其事,他们何故要信口开河,一起污蔑娘娘您呢?”
“你——”沈媚气结,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现在她已经明白,这是一个局,而布下这个局的人对南野王又是相当了解的,知道他的残暴多疑是出了名了,根本不需要什么真凭实据,只要让他感到了威胁他便绝不会心慈手软。
云妃这一句无疑是火上浇油,南野王才稍稍缓和下来的面色又暗了下来,眼神如尖锐的刀子落在沈媚惊恐的眼眸深处沉声道,“你可以说是侍卫看花了眼,可那些血迹你又作何解释?”
“这——”沈媚一阵惶恐,想再辩解也无从入手。
眼见着沈媚已经无法自圆其说,云妃脸上扬起一丝得意的浅笑看着沈媚的狼狈,这个狐狸精,总算是气数将尽了!
李后面无表情的缓缓开口,“皇上,还是先把景云宫里的一干人等收押吧,等查明真相之后再做定夺也好。”
此话一出,院中所跪的景云宫下人就躁动起来,更有胆小的微微啜泣起来。
南野王目光深沉的看了沈媚一眼,方要点头,忽闻得门外一声轻唤,“姐姐!”声音不大,在这紧张的空气里甚至还有几分闲散的泰然。
所有人都是一愣,抬眼向门外看去,门外大批手持兵器的侍卫缓缓退后让出一条路来,将刀锋对准外面一步一步走来的女子。
未央从容而来,在门内站定,俯身跪下行了一礼,目光从在场的人身上一一掠过,看到末白还是微微迟疑片刻便漫不经心的收回目光,担忧的看向沈媚,“这里——出什么事了?”
“你来的正好!”云妃一笑,无所谓道,“你的好姐姐大逆不道,买凶意欲行刺皇上,现在人赃并获,你就跟着她一起去天牢坐坐吧!”
“嗯?”未央似是一惊,略有些诧异的看了沈媚一眼,旋即恢复泰然的看向南野王,“皇上说我姐姐买凶杀人,那么敢问皇上凶手在哪儿?凶器何处?可否将凶手叫出来当面对质?又可否将血衣呈上以堵塞悠悠众口!”
未央字字犀利,眼神锐利的扫过云妃的面孔,嘴角冷冷一勾,“眼下一无人证,二无物证,皇上就要定我姐姐的弑君之罪,就不怕落人以柄吗?”
眼下是扳倒沈媚的大好时机云妃怎能错过,慌忙转向南野王说道,“皇上别被他们蒙骗看,只怕此事他们早有准备,那刺客受伤之后逃至此地是很多人都亲见的,现在遍寻不见定然是被他们藏起来了,若非如此,这院中血迹由何而来?”
南野王不置可否,阴郁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走,想找出破绽。
他的心思未央明白,以他的性格,他是宁可错杀三千也不会放过一个的。
“不过是几点血迹而已!你又因何断定那血就是刺客留下的?”未央冷冷一笑,无所谓的瞄了云妃一眼,脊背挺直,面色泰然的与南野王对视,淡淡说道,“如若皇上是因那些血迹而对我姐姐有所怀疑,那么大可不必,那些血——是我的!”
众人一惊,不可置信的目光齐齐向未央射来,末白神色微微一敛,下意识的欠了欠身,亦柔看在眼里,狠狠的剜了未央一眼。
“什么?”沈媚一惊,这才发现未央脸色惨白,连唇边都血色全无,惊愕之下忙扳过她的身子,却见她背后衣衫早已被鲜血浸染,只这一会儿身后的地面上已经滴了一滩血。
那绚丽的色彩让沈媚心口一缩,大滴的眼泪就落下来。
未央淡然一笑依旧平静的与南野王对视,冷静道,“方才宫中无人,我闲暇无聊在后院舒活筋骨的时候不小心扯裂了伤口,这个答案可能解皇上心中疑惑?”
南野王仅仅盯着地面上大片的血迹眉头还不见舒缓,云妃依旧不死心道,“谁知道是不是你们为了掩人耳目所用的苦肉计!”
“云妃!”看到未央的血沈媚终于忍无可忍,冷冷的逼视回去,“你不要欺人太甚!”
云妃脖子一扬,还要再说什么,忽闻的一个淡漠男声由背后传来,“陛下!”
众人回首,旁边一直静坐不语的末白却缓缓站起身来,对南野王施了一礼,“陛下可否容末白说几句话?”
“末白公子请讲?”南野王微微有些诧异,却是不动声色。
“陛下的家务事末白本不该多言,只是这件事陛下大可不必如此劳心!”末白微微点头依旧面无表情的在厅中扫视一遍,淡淡说道,“南野的皇宫守卫如此严密,相信那刺客逃不掉就一定还隐藏宫中,南野的皇宫虽大,要找一个腰腹受了刀伤的人也应该不难吧!”
末白说的漫不经心,依旧保持着一种陌生人的立场跟态度,南野王的目光犹豫着扫过沈媚跟未央的脸,便是还有疑虑,可末白的存在本身就给了他一种压力,终于狠狠的挥下衣袖,“传令下去,搜宫!”
说罢,大踏步离去。
李后携同众妃急忙跟上,云妃心有不甘的瞪了沈媚一眼,沈媚已经无暇理会,扶着未央退到一边给他们让路。
一群人鱼贯而出,偌大的宫殿片刻之后就变成空荡荡的一片,异常的冷清。
人群中穿着太监服的高大男人回头,担忧的看着大殿之中面色苍白的少女,眉头紧紧皱起。
未央苍白着一张脸靠在沈媚肩上看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去,目光落在最后末白冷然的背影之上,嘴角缓缓蔓延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
他——这算是在帮她吗?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