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远远的看见刘觅扒着马路边的铁栏,睁着他那闪闪的大眼睛望着往来的车辆。那样子看得还颇起劲,哪儿有半分走丢了的不安模样,根本就像个领导在检阅本市车辆路况。
我让苏唯把车停到一边,下车朝刘觅跑过去。本想狠狠在他圆圆的小脑袋上敲一下,让他记着下次出门要紧跟大人步伐,别到哪儿都天下无贼似的。谁知我还没下手,他就一手扯着我的衣角,一手揉着他的眼睛,鼻音浓浓的说:“陈,我累了,想回家。”
我瞬间又心软,高高抬起的手刀尴尬的放下来,改为在他粉嫩的脸上轻轻的掐了一下,叹了口气:“好吧,回家。”
上车的时候,苏唯问:“这是谁家的孩子?把你弄得这么火急火燎的?”
一句“妖孽的”差点冲口而出,但看看怀中的刘觅,我再怎么无良也不能在一个稚子面前诋毁他老母。于是我淡淡的回说:“我当家教那家人的。”
苏唯再不说话,驾着车上了高速,往刘觅他们家的别墅开去。
我问刘觅:“你妈走的时候没让你不要到处跑吗?”
刘觅无辜的说:“妈妈让我听阿姨的。”
我知道阿姨就是指他们家的佣人,“阿姨让你跟着她出来买东西了?还是你自己非要跟出来的?”
刘觅说:“阿姨说可以让我挑糖吃,我就跟着她。”
我心里奇怪了,难道妖孽走的时候没有叮嘱佣人不要带刘觅出门么?“那你出来怎么没有好好跟着阿姨?”
刘觅说:“我鞋带松了,人又很多,我系好了,阿姨就不见了。”
这什么佣人啊!除了关门送客,连个孩子都看不好,真不明白妖孽那么挑剔一个人,看上那佣人啥了?
车子驶到一个极安静的路段,刘觅已经在我怀里睡着了。
车后响了两声汽笛,就从旁边斜插上来一辆轿车,显然是要超车的样子。刚超过去,却又好像没控制好车身向旁边滑了一下,车速忽然就缓了缓。苏唯减速不及,直直的刮上了那车的车尾。然后他一脚急刹,把车停了下来。
前面那车上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跑到他车后看了一眼,然后过来敲苏唯的车窗。我忽然打了个激灵,低声对苏唯说:“别下去!”
苏唯看了我一眼,把车窗摇了下来一条缝。那男人就暴跳如雷的大吼:“你怎么开车的?看你把我车刮成什么样子了?!”
苏唯平静的说:“我已经减速了,是你自己滑过来的。”
那男的掏出了电话拨了几个号码,然后冲着电话里嚷:“交警大队吗?我们这里追尾了,你们赶紧让人过来看看,地点是……”
苏唯趁着这个空隙转过头跟我说:“小事故,不用担心,交警来了很快就能弄好。”
我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却越来越觉得不安。正想叫他无论如何都不要下车,那男人却又过来拍窗户,非要苏唯下车去看看车子损伤的情况。
我拉住苏唯的袖子,“真不对劲,别下车,等交警来了再说。”我想跟他说妖孽那件事的前因后果,却一时不知道从哪儿说起。车外那男人又一直在暴躁的骂骂咧咧,我说的每一个字都被他的声音盖了过去。
苏唯想了想,说:“这是单位的车,撞得太厉害我也不好交代。交警还有一阵才到,我下车去看看就回来,你在车里别动。”
我还想再出声,怀中的刘觅却醒过来,揉着眼睛问我:“陈,怎么了?”
趁我安抚刘觅,苏唯已经打开车门下了车。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定定的望着苏唯,他走到两车的中间,仔细看了一阵,又跟那男人说了两句。一切好像都很正常,就是一起常见的交通事故。
但还没等我把那颗悬着的心放下来,前面那车上忽然冲下来三个人,猛的将苏唯死死的按在后车盖上。而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已经快步朝我这里跑来。我脑子还没反应,手却已经立刻伸出去将车门锁得死死的。
那男人晚了一步没打开车门,又立刻转身向他自己的车跑去。我感觉身上的血一阵阵往脑子里冲,霎时间竟慌得有些手足无措,直到苏唯的喊声忽然传进耳朵里:“程曦,快开车走!”
苏唯已经和那三个男人扭打在一起,眼镜早就不知飞到哪儿去了,满脸是血,只是嘴里一直在喊让我快跑。没撑住两下,他已经被那三个人打翻在地。
我赶紧爬到驾驶座上,却下不了手去发动车子。我要是跑了,苏唯怎么办?会不会被这几个男的打死在这里?但先前那个男人抄着一根铁棍又向我冲过来,一旁的刘觅已经缩成一团,我再不敢犹豫,哆哆嗦嗦的去点火。那车子却像跟我作对一样,怎么都发动不了。
那男人的铁棍“嘭”一声砸在车门的玻璃上,无数的碎片顷刻间划过我的脸颊,脖子,手臂,引出一阵阵灼热的疼痛。我根本来不及细想,下意识侧过身去将刘觅抱在怀里。
窗外那男人扔掉铁棍,一手伸进车里抓在我的肩上,然后用力一扯,我的左袖连着肩头的一大块布料瞬间就被撕成的碎布。我尖叫了一声,顿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凉得像冰镇西瓜汁一般,身子在控制不住的抖动,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充斥着每一个细胞。
窗外那几个男人迸发出yin邪的笑声,眼见那手又要伸进来将我拖出车外。我咬着牙,将刘觅死死的抱住,正想着那男人伸手进来我就咬他,却听见耳边“砰”一声闷响,那手却没伸进来。
我慌忙抬头,早已躺在地上的苏唯不知道怎么又冲过来,将那个男人撞翻在地上。
“走啊!”苏唯又吼了一声,声音都哑了。我的眼泪涌了上来,咬着牙又去点火。在后面那三个男人摸到车门的那一瞬间终于点着了引擎。然后想也没想就一脚油门,将车子倒着开了出去。
那几个男人显然没料到我会开车,略呆了一下,又全部往自己车上冲。我掉转车头,将油门踩到底,在高速路上逆行狂奔,脑子却一片空白。过了一阵觉得脸上又麻又疼,伸手一摸,才发现满脸都是血泪混合物,眼泪不断涌出来流到划痕里,浸得生疼。风从没有玻璃的车窗里灌进来,吹得伤口更是麻痒难当。
我的身子还在颤抖,一点不敢减速。虽然还没看到那辆车,但他们应该就是紧追在后面。刘觅显然已经吓傻了,在一边连声都不敢出,抓着安全带一脸惊恐。
我说,“刘觅,拿电话拨110。”那帮男人既然是蓄意,当然不会自己打电话找什么交警来,我怎么就那么笨,竟然让不明就里的苏唯就那么下了车。苏唯,你可千万不要出事!
刘觅也像回过神一般,从他的兜里摸出手机来,拨了号。我抓过电话,跟警察说遭到了抢劫以及出事地点,让他们赶紧去找苏唯。
又开了一阵,一辆警车迎面开过来。我把车停到边上,看着那些警察下车向我跑过来,我忽然就像兴奋剂过劲了一般,全身无力的瘫倒在方向盘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大滴大滴的流泪。
恍然之间,有人拿毯子将我裹住扶下车去,一个穿白大褂的人站到我面前,用个什么东西在我脸上擦了一下,一股钻心的疼让我一下子清醒过来,这才发现是个女医生在帮我清理伤口。我忽然抓着她的手,带着哭腔说:“你别管我啊,去救苏唯,他还在公路上躺着呢!”
那医生温柔的宽慰我说,另一个搜救队已经过去了,我这才稍稍安心。怀里一暖,刘觅已经钻了进来,紧紧的抱着我的腰,却没说话。
我摸摸他的头,说:“好小子,我都吓成这样了,你倒眼泪星子都没见一点。”
刘觅身子忽然抖了抖,颤声说:“陈,其实我很害怕。”然后眼睛一红,说着就要哭出来。
我顿时肠子都悔青了,没事去招他干嘛,要是真哭的一发不可收拾了,不是更添乱么?还好刘觅只是抽了两声,就被我以男儿有泪不轻弹的理论把眼泪憋了回去。
过了一阵,一个警察走过来跟我说:“我们找到你朋友了,现在他已经被送去了医院。”
我腾地站起来,“他伤得怎么样?”
那警察说:“据目测外伤不轻,但具体的伤势要医院检查过才知道。”
我抓着那警察的胳膊,“麻烦您,送我去医院!”
病床上,苏唯安静的躺在那里,一张惨白的脸,衬得那些淤青和纱布下的伤口更加可怖。医生说他有点轻度脑震荡,内脏倒没什么损伤,就是左手骨折了,没有生命危险。我坐到病床旁边,一下子也不知道是应该难过还是高兴。
抱着刘觅坐了很久,刘觅都在我怀中打鼾了,苏唯忽然动弹了一下。我连忙凑上前去,看着他睁开有些充血的眼睛,我高兴得差点又哭出来。
苏唯看见我,像还有些神志不清,过了几秒钟,他忽然就抓着我的手,急急的问:“他们没追上你吧?!”
我忙安抚他:“没有没有,我那速度跟开飞机一样,他们哪儿追得上。”
苏唯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低低的说着:“还好,还好……”瞟了我一眼,又说:“谁给你贴的纱布,包得像个忍者神龟似的,也太难看了点。”
我想也不想就回嘴:“你好看,整个就一歌剧魅影的幽灵!”
说完我俩都是一愣,继而互相看着大笑起来。我觉得心里很暖,我和苏唯,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轻松的说话了,现在这样,就好像回到大半年前那些没心没肺的时光。苏唯还是那个亲切优雅的苏唯,我也还是那个勇撞南墙的我。
可惜,不但是我们,连我们周围所有的人都清醒的认识着,我们离那个时空已经很远,再也不可能回去。而总是愿意做这个警世钟的,舍吴妮同学其谁?在我和苏唯笑声还未停下,吴妮已经踢门而入,如台风来袭般的大叫着:“程程,你没被禽兽染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