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迫睁开眼睛,翻身站起来,眼前,一个有棱角的轮廓被路边的灯光淡淡地刻画出来。
他是一个很瘦的老爷爷,头发很乱,佝偻着背,可能因为过多的辛劳,显出过早的衰老。我看了看他那粗糙的、裂了口的手背,仰起脸,上上下下嗅了嗅,判断他没有敌意,也伸出手来,摇摇尾巴,招呼道:“您好啊,老爷爷。”
老爷爷还在抚摸着我的背,悄声说道:“你这个小狗,脚受伤了,是被人打的?打你的人不知道是怎么下得了手。”
我委屈地呜咽一声,舔舔老爷爷的手掌,真佩服他一下就猜中了我不幸的遭遇。
老爷爷说:“都说狗通人性,不知道你能不能懂我的意思,这样吧,你愿意跟我走你就跟着,如果不愿意,我也无能为力了。”
我点点头,我愿意,立刻又迫切地补充:“不过我不能长期留在您身边,我要找我的妈妈。”
老爷爷问:“走不走呢?”
“我是说,我得去找我妈妈,我的主人名字叫祝晓辰,老爷爷,您认识吗?”
没听完我的解释,老爷爷已经前面带路了,我摇摇摆摆站起来,后脚裂开的那个长口子,走一步就钻心的痛。他走了两三步,回过头来,忽然把我抱起来,“你果然是通人性呢。你暂时跟着我吧,我有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
我们来到一个摊子面前,老爷爷说:“到了,这就是我家。”我顺着他的指示看去,看到了一个世界上最简陋的家。
这是会移动的家,只是一个三轮车后面架起一个棚子,里面铺了一个大的木板,这是爷爷的床,棚子外面挂满吃的和用的东西,还晾着从污水里冲洗过的衣服,车子前面有两张板凳,铺了一张白色的纸。
有人停下来,对着那白纸小声念到:“我儿子两年前出了车祸,儿媳带上家里所有储蓄,抛下两个孩子离开了。孩子只能靠我照顾,别说看病,就连活下去都是个问题,男孩铁蛋十三岁,患有先天性脑瘫,女孩丫丫四岁,生来就不会说话。我已年近七十,身体也不好,……”
原来老爷爷是乞丐,我走到车子旁边,向里探测个究竟,一股怪怪的味道扑鼻而来,里面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探出脑袋,丫丫眨着调皮地眼睛冲我笑,她真的不会说话,铁蛋脑袋一晃一晃的,手指鸡爪一样扭曲着伸不开,只能勉强刚刚坐住,不过我估计他心里什么都明白。
我茫然木立,我如果跟了他们,会不会给老爷爷增加负担呢?然而不跟他,我又能去哪里呢。或许我还可以帮帮他,帮他看看摊子,顺便有个落脚的地方,也好有力气找找回家的路。
我记得妈妈曾经跟我说,有时候帮助别人就是帮助自己。想想也对,我趴下来,卧在车子旁边,看来来往往的行人从我们身边走过。
我们的收获真算丰富,有时候是冷漠的眼光,有时候是几个叮当作响的硬币,当然少不了一些冷嘲热讽:“这个老不死的,推个破车,弄两个傻孩子,骗谁呢,还有钱养宠物狗,比老子还有钱啊。”
现在,我有了一份不那么光鲜的工作,多数时间只需要我安安静静地趴在老人身边。
如果爷爷去给我们买饭,我只需要守着那辆三轮车,照看两个需要照顾的孩子,当然,还有紧紧盯住我们最重要的钱盒子。
日子过的艰苦而平常,几天以后,我的后脚已经结痂,但走路不再像从前那么灵便。我们四处为家,又没有家,到处流浪,相依为命,但是因为爷爷很疼爱我们,我们过的还算快乐。
每当深夜来临,热闹的大街静了下来,我在车子外面想着遥远的往事,却总是听到老爷爷在木板上翻来覆去的声音,还有他一声接一声的叹息。
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不会延续下去,但无论在烈日下,还是在暴雨中,我从没有停止过对主人的思念。时间仍在进行中,我知道,只有一个选择,应该说,我唯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必须不断的寻找她。
每当我们在一个地方驻扎下来,我总要来回张望,期待有奇迹出现,能象上次的麦当劳奇遇那样,再跟妈妈碰个正着。
奇迹并非毫无可能,世界可大可小。
那天下午,爷爷去给我们买饼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心里有说不清的复杂感觉。我不禁东张西望,难以置信,一个令我昼夜思念的身影出现在马路对面。
我的视力并不是很好,但我有强烈的感觉就是她,她站在远处,亮丽的阳光下,好像把她全身照亮,不是魅力四射那么简单,她的身影对我来有一种难以言表的亲切。
我将鼻子伸向空中,她特有的清香气息随风传过来,我的心忽然剧烈的跳动起来。
我大脑空白了几秒钟,竖起耳朵,竭尽全力呼唤,我的叫声震天,可妈妈并没有听到,她的听觉没有我这么灵敏,巨大的汽车正一辆一辆的从我们身边呼啸而过。
更可怕的是,陈路远依然在妈妈身边。我竖起耳朵,隐约听到陈路远在大声质问妈妈:“你要接受事实,千百度已经不见了,你什么时候可以停止找那条狗!”
妈妈一直在找我。她从没有放弃过我,忘记我,那一刻,我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我向远处看了看,没有看到爷爷回来的身影,车上的两个孩子正好奇的凝视我。
我决定离开。
虽然我很想帮爷爷照看这个摊子,可是跟主人重逢的机会就在眼前,我回头歉意的看了看两个孩子,迈出了我的第一步。但是,情况突然发生了转变,我的身后来了几个找茬的坏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