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里知道,镖局对面街角落里坐着两叫化,他们前脚进镖局,其中一个就飞跑着去报告了衙差。
那衙差一听,冷笑了一声,就知道那龟孙子染不出来,立马带了人去镇外土山坡上守着,这是进出镇的必经之路。
叫化望着衙差走远了,才转到‘大和’门口,隔着帘子叫,“莫掌柜在吗?”
雪晴撩了帘子放了小叫化进去,先拿了桌上的一块糕给他,又翻过杯子倒了杯茶,“坐吧。”
小叫化在身上擦了擦手才接过糕,却不去碰面前的茶杯,其实他身上的衣服也不见得比手就干净得了多少,“雪晴姐,不用了,我跟莫掌柜说完事就走。”向坐在桌边的子容行了个礼。
子容收起手中的帐本,“姓王的跑路了?”
小叫化惊讶的睁大眼,“莫掌柜你是神啊?怎么一猜就中?”
子容笑了笑,“你天天蹲在镖局外面,今天巴巴的往这儿赶,这点事都猜不着,我这些年不是白活了?”
小叫化难为情的嘿嘿一笑,“在我心里,莫掌柜就是神。”
子容也不再逗他,从钱袋里倒了些铜钱出来,递给他,“我还得麻烦你帮我跑个腿,这些钱就归你了。”
小叫化眼睛一亮,却将手背在身后不肯接,“掌柜的,您说啥事?”
子容将他的手从身后拖出来,把铜钱塞进他手里,“麻烦你去衙门跑一趟,报个信,就说‘福通’王掌柜要跑。”
小叫化将那些铜钱又塞还给子容,塞的急了,撒了几个在地上,忙蹲了身子去拾了起来,“我先去了衙门才来的这儿,差爷已经带了人往镇口的路去了,多半是去镇子外堵姓王的了。”
子容愣了愣,再看小叫化时,眼神就有些不同了,小叫化虽然脏,细长的眼睛晶亮闪光,一副聪明的样子,“你小子行啊,说吧,你为什么给我报信?”既然小叫化不肯要钱,那肯定有别的原因,或者请求。
小叫化一缩鼻子,眼里闪着恨意,“我恨姓王的,巴不得他死。”
子容和雪晴对望了一眼,雪晴柔声问小叫化,“这是咋回事?”
小叫化揉了揉了眼睛,抹去流出来的泪,一张脸更花了,“我爹以前是给姓王的染布的师傅,他的锅子崩了,我爹跟他提过好几次,他硬是不肯换,有一次染布的时候,那锅子爆了,染浆全泼在了我爹身上,烫得稀烂,我娘去找姓王的要钱给我爹看大夫,姓王的一文都不肯给,说是我爹有意弄坏了锅子来敲诈,烫着了是活该。我娘气得没办法,要姓王的把我爹的工钱给她,姓王的也不给,说那工钱不够赔锅子,没叫我爹拿钱出来赔锅子已经是客气的了。我爹伤得实在太厉害,又没钱治伤,身上慢慢就全烂了,后来也就死了。”
雪晴听得心酸,“哎哟,这姓王的怎么就这么坏呢,那你娘呢?”
小叫化抹又抹了把鼻涕,“我爹死了,我娘哭坏了身子,熬了两年也死了。”
雪晴又叹了口气,“那你家就没人了?”
小叫化摇了摇头,“没人了。”
雪晴转头看子容,“你看这孩子可怜的,你看……”
子容低头看着小叫化赤着的脚,想着自己当年也这么光着脚要饭,“你叫什么名字?”
“姓吴,小名二喜,没大名。”
“几岁了?”子容打量着小叫化,身瘦如材,脚上长了不少脓疮,裤腿也烂得只剩下了一半,全散着毛边,在外面讨饭只怕已经有些日子了。
“十一了。”
“你爹以前是染布的,你会染不?”雪晴想着他刚才说的话,就起了收留之心,不管他会不会染,都会要子容收下他,不过问多一句也免得埋沉了人家。
吴二喜慢慢摇了摇头,然后又很快的点了点头。
雪晴和子容又互看了一眼,这又摇头又点头的是什么意思?
子容看着他,一脸认真的道:“你这是会还是不会?”
吴二喜想了想,还是老实的说,“我以前总是看着我爹染,知道怎么染,那时我太小,我爹不让我动,只是在我爹出事的前一晚,我爹赶夜班,忙不过来,让我帮着染过一次。”
子容心里有底了,“你是愿意继续要饭,还是愿意去我的染坊做事?不过先说好,这染坊全是体力活,累人,不比得讨饭那么闲得慌悠闲自在。”
说起讨饭的日子,子容是再熟悉不过,讨不到吃的的时候,饿得难受,但能讨到吃的的日子,就是神仙生活,整天没事做,不是去听人说书,就是找个太阳好的地方晒虱子。
雪晴忍不住笑了,“被你这么一说,倒象是要饭强过染布,当年就不该收了你,让你接着要饭去。”
子容呵呵的笑了笑,“你不收我,就冻死在门外了,还哪儿要饭去?”
话刚说完,吴二喜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给子容磕了个头,“掌柜的,我不怕累,您收下我吧,要我做啥都行,我不要饭了。”
雪晴又暗叹了口气,这孩子才十一啊,换成现代,这就是童工,是犯法的,不过那年代,这些孤儿能有地方下脚,有口饭吃就算不错,如果遇上个好人,能学点艺就是好命,更别说还能上什么学了。
子容忙拉了他起来,别磕了,“我话可说在前面,染布,作坊里能教你的师傅多的是,但学不学得好,你自己以后能站在什么位置上就全靠你自个了,我们‘永生’没有关系户,全是凭本事吃饭,有本事的拿的钱多,没本事的,自己卷包裹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