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掌柜的就是希望雪晴能象男孩一样独立坚强,耐心解释,“我们家就这么一个女孩,又比不得有钱人家能给女儿富裕的生活,不用担担抬抬的。我们又不能跟她一辈子,得让她多磨练磨练,身子结实些才好。”
陆太太这才没了话说,望着雪晴叹了口气。
雪晴上好门板,探身出去拉小门,见一个小叫化坐在门边上,正抓了把雪往赤着的脚上搓。
身上裹了件不知哪儿捡来的破袄子,用麻绳绑着。
黑乎乎的袖口破烂翻开,里面已经看不见绵花,下半身却只和是一条破单裤,烂成片的裤腿只到小腿。
双脚连着破单裤腿下露出来的小腿早冻得紫黑。
这小叫化,她以前远远看过两次,以为这大冬天的,他怕是早已经冻死了,没想到还活着。
小叫化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看了看扶着门板呆看着他的雪晴,一骨碌爬起来,“就走,就走。”一边说着,一边跺着脚,赤脚踩着冰冷的地面,小跑开了。
雪晴心里突然象堵了块什么东西,大冬天的,又是过年,这孩子还在外面挨饿受冻。
刚才他急着避让的神情,分明是怕人家嫌他脏了门坎,自觉走开。
他这样的处境,还想着别人,该是多善良的孩子。
拉拢小门,忍不住又推开来,探头出去。
对面屋厨房的窗口有烟子飘出来,小叫化伸长鼻子闻了闻菜香,一脸的惬意,但一天一夜没讨到一口吃头,越发觉得饿,吞咽了一下,把腰间麻绳又勒了勒,仍抵不得难忍的饥饿。
天黑了下来,越加的冷,小叫化为了抵寒,抱着膀子从街口跳到街尾,又学着台上的龙套,比手踢脚地街尾窜到街口,再从街口跳回街尾,动作滑稽。
雪晴却笑不出来,只觉得一阵心酸。
奔回堂屋,拿了一个煮红薯奔回门口,等那小叫化跑过门口的时候,冲他叫道:“喂,要饭的。”
连叫了两声,小叫化看了看两旁。
这个时辰,大伙都窝在家里吃年饭,连猫狗都去找地方守吃的去了。
街上空空荡荡,除了他,再没有别的人在。
迷惑地看着雪晴,停了下来,不能确信地指着自己鼻了问,“叫我?”
他脸上又是灰又是雪的,早脏得看不见长什么模样,那双眼睛倒是黑亮有神。
“你还看到有别人吗?”雪晴撇了撇嘴,伸出拿着红薯的手,“给你,还热的。找个避风的地方,快吃吧。”
小叫化盯着她手里的红薯吞了口口水,却不上前来接,又再看向雪晴,“你家大人不会骂你吗?”
穷苦人家一点口粮也不肯浪费,就算打发叫化,也是剩的馊的,这么整个红薯的给,就被看成败家,免不得要被打骂。
雪晴蹙起秀眉,扫了一眼堂屋内忙着收拾碗筷的母亲,她的爹娘不是这样。
“你哪来这么多废话,说给你就给你,我爹娘可好人了。”
小叫化清澈的眸子闪着喜悦的光芒,“真的?”
“自然不骗你。”雪晴上前两步,将红薯塞进他黑得象煤炭一样的手里,返身‘哐’地一声掩上门,落下横木门栓,心里总算舒服了些。
过了亥时,狂风呼啸,雪一团团,如扯絮一般绵绵不绝。
雪晴满脑子都晃着那个孩子,不知他这时候有没有找到地方避风躲雪。
到了夜里,风是停了,但雪下得更大,四处白茫茫一片,显得格外静谧,是这个冬天最冷的一夜。
雪晴不知那个孩子能不能挺过今晚,不断的凑到窗户上往外看。
初时还能不时得看到他单薄身影的来回奔跑,想必知道停下来,就会冻死,他后来已经累得跑不动,仍不肯停下,不断把手放到嘴边呵着气,卷缩着身子,慢慢的走动。
到了后半夜,雪晴的眼皮重得实在抬不起来,想着闭上眼合一下,过会儿再看。
结果一倒在床上,就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猛地惊醒,‘腾’地一下坐起来,“他死了吗?”
跳下床,没顾上穿鞋,扑到窗边,天边已经放光,雪停了,外头厚厚地积了一层雪,四周下里已经没了小叫化的身影。
雪晴想,或许是钻去了哪个狗洞避雪。
雪晴心里那样想着,却怎么也放不下心,匆匆穿上袄子,刚推开门,就看见隔壁爹娘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陆掌柜站在门口,望了望天,“哟,今天会出太阳了,雪晴他娘,赶紧把上回没用完的旧绵花拿出来晒晒,给我们雪晴再缝件袄子。”
陆太太在屋里脆生生的答应。
陆掌柜笑了一下,拿起笤帚,去扫院子里的雪,有昨天年饭的好心情,今天看起来更加的精神。
张师傅从窗气探出头,不屑的冲着陆掌柜的暗呸了一声,“抠门,大过年的,还他娘的折老子一点米饭,两片破肉。”
雪晴在门里听见,站出来,朝着张师傅呸了一口,“大清早的,真晦气。”
张师傅一看见她,脸上的横肉顿时松下来,绿豆大的三角眼放着光,“哎哟,是谁大清早的惹了我们家雪晴姑娘。”
“谁是你们家的,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啥德性。”雪晴黑着脸。
张师傅脸上有些挂不住。
陆掌柜怕张师傅下不了台,咳了一声,“雪晴,怎么跟张师傅说话呢。”
雪晴不好当着外人顶撞父亲,小声嘀咕,“是他为老不尊。”心里记挂着小叫化,不再纠缠,踮着脚,小心地不踩到父亲堆起来的雪,去下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