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筱晚淡看张氏那张极力镇定,却依然流露出几丝忿恨的精美容颜,舅母一定在为没法将俞家的家财收入囊中而悲愤欲绝吧?前世为了侵吞她的财产,张氏竟灌她穿肠毒药,那锥心的痛,彻骨的恨,纵然已经重生,依然不能释怀,反而愈久弥盛……
张氏深吸口气,强行镇定下来,温婉地笑着,坐到曹清儒的身边,商量似的地道:“老太太和爵爷商量好了的,媳妇本不该多言,只是有一处,不得不提一提。府中的事自然可以安排旁人去办,可是衙门里的事呢?敏儿在詹事府任职,那是多少人羡慕的差事,万一耽搁了太后娘娘或是摄政王殿下的正事,影响了敏儿的前程,这该如何是好?”
张氏那描画得完美无缺的青黛眉,恰到好处地蹙成一个小川字,仿佛真心替曹中敏的前途担忧一般。
曹老夫人淡淡地问,“那依你之言,该如何是好?”
张氏的笑容愈发恭谨、愈发温婉,“依媳妇之见,府中有不少的管事,都是会经营的,交给他们去打点,咱们在一旁帮着照看便是。”
曹清儒听着点头,若是会影响到儿子的前程,他也觉得让奴才们去管便好,府中的许多产业,不都是奴才们管着,几个庶弟帮忙照看一下么?
张氏得了丈夫的支持,心中登时大亮,仿佛又看到俞家光灿灿的金山,笑容更加真诚了。
曹老夫人却垂下了眼睑,手敲了敲炕几,芍药极有眼色,忙递上一杯参茶。曹老夫人接过参茶喝了几口,才慢悠悠地道:“你且说说,挑哪几个管事?这些管事手头的事儿怎么办?”
这是张氏早就寻思好了的,还要装出思考的样子,慢慢地说道,“晚儿那有三间铺子,最好每间铺子大小两名管事,有商有量,又能相互监督。俞家本有一名管事,就当大管事,咱们府中另派六人,媳妇瞧着,张春、何厚、郭庆、曹伍、焦可贵、黄重六人最好。”
曹老夫人掀了掀眼皮子,二十几年来,头一回知道自家媳妇的算盘打得这般精。
张春、何厚、郭庆三人是张氏的陪房,曹伍和焦可贵、黄重是曹府的家生子,但曹伍、焦可贵圆滑,只怕早就投靠了当家主母张氏,黄重是个忠诚耿直的,或许是哪里得罪了张氏,日后晚儿的铺子出了事,要推出去当替罪羊的;至于俞家的总管事,说是统管三间铺子,哪里都能问却哪里都插不进手,一番盘算下来,帮晚儿管理铺子的,就都是张氏的人了。
因为自张氏嫁入曹家以来,一直以贤惠温婉的形象示人,所以就算是发生了上回爵爷中媚药的事,曹老夫人察觉张氏有私心,却也没怎么重重责罚,只因为她觉得,当家主母想压侧室一头,使点手段,是常事、也是必须。可现在看来,张氏的私心太重,欲望太多,手都伸进外甥女的腰包了,必须要狠狠压一压了。
再说话时,曹老夫人的语气里就带上了浓浓的嘲讽,“晚儿只是请人帮忙照看,并不是要人全盘接管,这么多大小管事,铺子得赚多少钱,才养得活这么多奴才?”
老太太若直接反对,反倒还有商量余地,可这般冷嘲热讽的,就跟一巴掌搧在她脸上似的,张氏的脸顿时就涨红了,呐呐地吐不出一个字。
曹中雅也听出了祖母的语气不对,骇得小脸一白,想帮母亲说上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俞筱晚忙和稀泥笑,“晚儿想,舅母的意思,是怕奴才们无人管束,在外头坐大,这主意其实还是不错的,不过老太太顾虑得也是,管事的月俸都很高,铺子还没开张,人多了,的确养不起。”
“晚儿就腆着脸求老太太和舅母,从陪房里各借一个得力的人给晚儿,再从曹家的管事中挑一人出来,每人分管一间铺子。文伯是父亲信任的人,晚儿也信任,就由文伯来管三间铺子的帐务,帐房的人由文伯直接任命管理;三间店铺的统管,还是交由敏表哥,也不用日日去铺子里,就是有空儿去瞧瞧,有事儿的时候,管事们请敏表哥拿个主意。老太太,您看这样可好?”
财权握在自己手里,每一笔支出收入都清清楚楚,敏表哥没握到实权,又受了她的恩惠,自然会处处留心,左右监管着,就不怕管事的乱来。
曹老夫人想了一歇,便笑道:“那就这么办吧。我的陪房里,许茂是个能干的,不必说借,我直接将他的身契交给你,至于曹家这边,刚才你舅母提的黄重就不错,这两人就可定下。”又看向张氏,“你也给晚儿挑个好的。”
张氏僵硬地笑道:“那就郭庆吧。”
虽然是安插了一个人手进去,可管不了帐房,这管事能顶什么用?看不出晚儿这个丫头才这么点儿大,鬼心眼子却多如牛毛!
张氏刚刚忿恨完,门口又传来了通禀声,“吴奶奶并吴小姐来给老太太请安。”
曹老夫人道:“快请。”
门帘一挑,小武氏带着吴丽绢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
一般人进屋就会先把斗篷脱下来,交给丫头们收好,吴丽绢却穿着斗篷进了暖阁,张氏的眼皮狠狠地一跳,差点抽了筋;俞筱晚则暗笑,武姨娘必定已经打听到了什么。
果然,母女两请过安后,吴丽绢便优雅地走到张氏面前福了福,表情羞涩、语气诚恳地道:“多谢曹夫人赐我这件斗篷,上回在潭柘寺我半途换下来,娘亲说我不应当,所以今日特意向夫人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