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的进展似乎被这句“万山深锁”的口令阻挡得停滞不前了,加之目前冯健业已精神失常,所有的线索都已经断掉。在第二份卷宗的结尾处,身受重伤的九枪八曾经对冯健和郝班长提起了它,但是他最终并没有完整地说出口令的下一句。如果这是一句无关紧要的口令,我想九枪八根本不会在临终之际还念念不忘,所以剩下的那句口令必然跟火麟食盒有着莫大的关联。
老印对我的推测给予了肯定。他对冯多多说:“叶西岭在查魔坟与你父亲和郝班长初次相见的时候,特地提到了这句口令。可以肯定的是,他是知道口令下半句的。而我从九枪八的遗言里判断,他似乎想告诉你父亲口令的下半句,只可惜他最终因为伤势过重并没有如愿。如果把卷宗里涉及口令的部分串联起来,我想在小西天山脚的时候,叶西岭已经将完整的口令告诉了九枪八——因为他们在此期间仅仅见过这一面,除此之外九枪八根本不可能在别的时间里得知口令的内容。”
我听罢老印的分析,心里忽然涌起一团怅然:“当日在小西天山脚的当事人共有七位:大当家震江龙、二当家九枪八、裘四当家、大膘子、熊仓伸夫以及黄三和叶西岭,就算叶西岭已经将口令告诉了九枪八,但是照卷宗目前记载的内容来看,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因为各种原因死掉——也就是说,除非死人会说话,否则这句口令的下半句将成为永远的谜!”
这段出自我口中的话把我自己吓了一跳。如果这句口令果真是破解火麟食盒之谜的关键,那么就算我们找到火麟食盒这把锁,可是没有口令作为钥匙,那么谜底将同样无法揭开!想到这里的时候我不禁感到垂头丧气。而更让我感到郁闷不已的是,当事人之一的冯健明明就在我们面前,他的脑袋里装满了我们想知道的东西,可惜他却无法对我们言说一二。“钥匙”的线索已断,“锁”更是不知去向,整件事情似乎已经被迫尘埃落定。
冯健的病症又开始发作起来,那种浑身痉挛的挣扎不休几乎让我不忍卒睹。冯多多连忙呼喊赵妈按住他,然后利落地给他注射了一针吗啡,药力片刻就让冯健变得悄无声息。
我们从冯健的卧室缓步下楼,杂乱的脚步声透露出我们心事重重。老印还没有落座便抽起烟来,他那被烟熏染得有些发黄的手指颤抖不止。老印沉默了许久才说道:“看来依靠口令这条线索破解谜团已经不可行了,咱们得抛开这个死结继续寻找活着的线索。我想还是回到卷宗记载的内容上来分析这件事。重点在于,冯健是否将火麟食盒带出了地下要塞?你们想想,假设你是冯健,在失踪了五天六夜之后,自己的班长又无故身亡,除此之外没有人能证明整件事情,你一个小战士会怎么做?”
冯多多脱口而出:“我相信我父亲会带着火麟食盒回到部队……”
我则打断冯多多:“如果换作是我,在所有证明人都死掉的情况下,我宁愿把火麟食盒留在地下要塞以求自保,毕竟那个年月是战争时期,好多事情充满着不确定性。”
老印听罢连连点头,对冯多多说:“恕我冒昧,我并不是有意诋毁你父亲。之前咱们曾经分析过,如果你父亲把火麟食盒带回部队,所有的问题都得到了圆满的解决,那么在‘肃反’时期怎么还会招致审讯?那时候负责审讯的同志也不是傻子,他们必定也会调出从前的档案来了解情况,就是说档案里根本没有记录火麟食盒的事情,反而记录了他五天六夜未归,所以才有了咱们手中的这份卷宗。”
冯多多的脸颊绯红一片,她对老印说:“如果抛开个人感情,我愿意相信你说的话。”
老印望着我展露出少有的笑意,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赫子,事情到了这里,你觉得下一步咱们应该从哪里入手?”
我脱口而出:“小西天地下要塞。”
冯多多并没有对我自作聪明的回答表示赞同,她的漂亮嘴角甚至露出了轻蔑的神气。我从她微微鼓起的鼻翼里看出了她的忧心忡忡,而她接下来的叙述却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昨晚我很认真地把两册卷宗通读了一遍。事实上卷宗里并没有记录地下要塞的入口,而且我注意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细节,那就是这座地下要塞根本没有标识。所以,我觉得且不说你们能否进去,就算真的进去之后,那迷宫一样的岔路也会让你们焦头烂额。”
冯多多的说辞如一盆凉水迎面泼在了我的脸颊,这让我有些微微不快。于是我不假思索地分辩道:“别忘了我也仔细地读过两册卷宗,那些立在荒山之内的仙家楼不就是入口么?只要可以找到任何一座仙家楼,炸掉之后岂不是大功告成?”
老印听完我的反驳并没有说话,他一脸狡猾地冲着冯多多嗤笑了两声。冯多多调皮地冲着老印眨了眼,才说道:“拜托!小同志,你做事多动动脑子行吗?你觉得那些仙家楼还会乖乖地等着你么,别忘了在此期间你我都经历过十年‘文革’!‘除四旧’连那些巍峨的寺庙都破损严重,难道小小的仙家楼还会幸免?”
老印听罢冯多多的解释意味深长地咧嘴笑着。我被弄得脸面无光,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老印却变本加厉地附和道:“赫子,我早跟你说过做事要靠脑子!你看你,连个丫头都不如,枉你跟了我这么长时间。”
这下我恨不能立即钻进地缝里。但是冯多多并没有放过折损我的机会,她反而笑得前仰后合,她说:“不过你也不用太难过啦!以后多跟着我和印老努力学习,终究会学有所成的。”说着她居然学着老印的模样拍了拍我的肩膀,“努力吧!未来是属于我们的,也是属于你的,但归根结底是属于你的。”
我没有心思跟冯多多东拉西扯,不禁有些心烦气躁起来。我扭头问老印:“要是这么说的话,咱们如何才能找到地下要塞的入口?”
老印和冯多多相视而笑,继而说道:“谁说要去找地下要塞的入口啦?”
我顿时被噎得支支吾吾,怒不可遏地瞪起了老印。明明自己心里想知道老印的下一步打算,但是又抹不开面子再腆着脸问他。为了免遭老印的数落和冯多多的耻笑,我只好憋着劲儿等着他们说话——老印似乎猜透了我的心思,偏偏不说一字。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子铺了满屋,落地风扇哗哗地叫唤着。我被这种气氛扰得意乱心烦,百无聊赖地摆弄着自己的头发。老印烟不离手,一根连着一根地抽着,直到他把空烟盒窝成一团扔进垃圾桶,他才张开嘴说话。这回他显得一本正经:“赫子,如果按照你的思路,咱们去找小西天的地下要塞入口,你觉得有多少把握?”
我见老印的口气非常严肃,并不是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便抬头回答道:“就算那些仙家楼被毁掉,但是至少我们可以去烧锅甸找找蛛丝马迹。如果我们一寸寸土地的搜索,总有一天会找到那个入口,这只是时间的问题。”
老印面无表情地说:“可是你想过没有,当年裘四当家是怎么把九枪八的脸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除此之外,依目前种种迹象推断,我的两位兄弟张树海和李光明很有可能在二十多年前就根据卷宗里的记载去了那座地下山寨,可是他们从此便杳无音信。难道这两点说明的问题不该让我们有所警惕吗?”
我被老印问得微微一怔:“印老,你是说……”
冯多多快速地接过话茬,她一脸俏皮地说:“这再简单不过啦!小西天的日军地下要塞根本就不是一座普通的工事,既然裘四当家可以用他们研制的病毒害九枪八,这本身就说明了问题。加之我们根本没有要塞的建筑图纸做参考,这样贸然前往无疑羊入虎口。”
冯多多说完之后冲着我骄傲地吐了吐舌头,一脸得意地望着老印。按说我与老印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让他瞧得上眼儿的确实没有几个人,但是他对古灵精怪的冯多多似乎格外喜爱,这让我莫名其妙地生出些许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