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静的亭台连着池塘,没有任何围栏,蓝色的水,白色的玉阶,犹如融成了一体,一个娉婷的身影坐在玉阶上,和水和玉化在一起。
如同绸缎般的漆黑长发柔顺地被银色丝带挽着,更加衬得归晚肤白如雪,那张秀丽无双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玉阶上,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
伸手拨弄水,一道道涟漪从她的手向外扩散,似乎感到有趣,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做同一件事,思绪却已经飞得很远了。这半个月来发生的事,耐人寻思,她需要好好整理思路。
半个月前,她做为全京城最风光的女人,嫁进丞相府。嫁给一个地位仅次于皇帝的人。
那件嫁衣有道口子,在玲珑的巧手下,一点瑕疵也看不出来,可是……看不出来就代表没有了吗?破痕被绣工给掩饰了,破痕就不存在了吗?
她不喜欢自欺欺人。
涟漪一圈又一圈,手感到凉意上涌,却没有收手的打算。
她的丈夫权倾一时,权势无人可敌,更难得的,他还是个翩翩美男子,闻文尔雅,体贴过人。似乎没有任何的缺点呢。带着点讽刺,她笑了。
怎么也没有想到,新婚之夜,她连这个传说中完美无暇的丈夫是什么样都没见到。
他到宫中去了,宫里有急事,新郎没办法脱身,你这个丞相夫人还是体谅一下吧,他毕竟是少年得志,以后还要你支持他呢,张麽麽笑着跟她解释。
宫里不是晚上不能留男人的吗?
搂相怎么相同,他可是得了令牌,可以出入自由的,皇上还在宫中给他设了别馆呢。
他的丈夫还真是权大于天啊。
新婚之夜就在别人拼命的奉承,赞美,和客套中,糊涂地过去了。
第二天,更大的震惊等着她,正在吃着早餐,丈夫冲冲赶回来了,她也许怎么也忘不了这一刻,她一抬头,就楞住了。
他的丈夫就是半年前陪着姚萤去求签的男人,与半年前有所不同的,那男子比前一次见面更加深沉了,多了种含而不露的威严。
突然感到脑子有点混乱,半年前遇到他时,并不知道他的身份,还以为他和姚萤是一对壁人,就在拜佛之后一个月,就听说姚萤入宫为妃,当时自己还为她感慨不已,偶尔也想到过那个陪伴在傍的尔雅男子。
想不到他就出现在她的眼前,还是用这样的身份。
口微张,想要说什么,却怎么也想不到好的称呼,索性就不说了,等待着他开口。
真诚地一笑,楼澈看着眼前这个美丽动人的女子,心里有无限的谦意想要表达,也不知道如何说起,想了一会,第一句话居然是:“早膳还可口吗?”
他居然问自己早膳好吃吗?归晚抑制不住,笑出了声,实在想象不出他是个权倾朝野的人。
这一笑把僵局给打破了,楼澈带着欣赏,看着归晚那堪称春花乍放的笑颜,忽而,又想起什么似的,表情虽然不变,眼里却也半点笑意也没有了。
注意到他眼神里波澜不惊,归晚敛去笑容,冷静地看着他,自觉告诉她,她的丈夫有很重要的事要跟她说。
谴走了所有的仆人,大厅只剩下两人。
虽然心里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是接下来的话还是给她带来了震撼。
楼澈对她说,不能成为一个好丈夫,要她多多谅解。
她笑,问他,是不是因为姚萤呢?
楼澈楞住,带着无奈,回答说,是的。
听到这么斩钉截铁的回答,怔住的反而是归晚,抬起头,看着楼澈。
温文男子淡笑着,如春风拂面,眼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原来这个权势滔天的男人也有做不了的事,也有无奈的遗憾。
看到归晚平静的表情,楼澈有种解脱的感觉,不管怎么说,他对她有着说不尽的谦意,表达不完的愧疚。
两人安静了许久,归晚突然发话,那我以后该怎么做呢?
楼澈柔声道,除了感情,什么东西我都能满足你。
归晚讶意地看着他,意识到他是在向她许一个承诺,是一个极其珍贵的承诺。
楼澈真诚地,温柔地继续说道,你可以把我看成哥哥,只要你愿意,我会关心你,保护你,宠你。只要是你要的,无论是金银珠宝,奇珍异玩,还是地位权势,我都会尽我所能满足你。
归晚完全的怔住了,凝视他的眼睛,问,满足我所想吗?
是的,满足你所想,我会给你这世界上所有女人所能幻想得到的虚荣。
能满足她所想。
手已经完全冰冷了,她收回手,看着浅浅的波纹趋于宁静。她笑了,水池倒影出她的样子,竟好象有两个美人对视一般,显得有点诡艳。
该怎么办呢?到底该怎么办?
从小在富贵之家成长,看惯了勾心斗角,见惯了三妻四妾,她对感情早就淡了,没有执意的追求。这样的丈夫已经算是最好的吧。
可以不对她有任何要求,没有任何负担。还承诺给她这世上最好的物质享受,容貌,权势,地位,什么都不缺。这半个月来,正如他所承诺的,两人像兄妹一样相处,而且他对她是极尽宠爱,全国的奇珍异宝不断地送到她的面前。她的哥哥在一夜间官升三品。一切荣华都在向她靠拢。
他在讨好她,尽他所能得满足她。
得夫如此,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归晚笑了,笑得娇柔,笑得傲慢,笑得轻狂,她不明白啊,真的不明白,她得到了一切,又好象什么也没得到,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连自己都糊涂了。
手还是冰凉的,她伸出手,凝视自己的纤纤十指,忽然注意到手腕上戴着的玉镯,跟她的肌肤一般,晶莹剔透,白玉中还带着红色的血丝般的花纹,手一抬,就轻轻流动,活的一样。一般人根本设想不到,这个镯子是用天下闻名的白玉羊脂精心打造出来的,更珍贵的就是它的红色流丝,大琼国的贡品——红吟羊脂镯,就戴在她的手腕上。
这个镯子的价值可以让全京城的人活三个月,多么珍贵,多么奢华,多么的讽刺啊。
情不自禁,她这半月来时常想起姚萤。
那个入了深宫的女子,她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