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刻中的水越来越少,而室外薄淡的阳光也越来越冰凉起来。不渝瑟缩在内室的小方凳上,不停地搓手跺脚。天一黑,就愈加得冷了。而外殿里的苍珩却依然埋首看着折子,然后在纸上不停地涂涂画画。
她着急地站起身朝窗外看了看,除了一片又冻结起来的冰雪,什么都被掩埋到看不出原来轮廓。她揉了揉鼻子,随即立刻掩口打了个喷嚏。沮丧地走了回去,愣愣地盯着噗噗冒泡的煮水壶看着。平日里还有云绣在一边相陪着,还可以一起唠嗑点有的没的。就算是那个总是冷眼对自己的织锦,也比眼下的好。她懊丧地抱起膝盖,把头埋进了臂弯。
“出来!”突然耳中听到一声命令,不渝惊慌抬头,良久才反应过来这是谁的声音。她伸手拍了拍有些僵硬的脸,扯出一个适当的微笑来,便急急走了出去。
苍珩含笑望着慢慢靠近自己的不渝,突然从口中缓缓地道出几字:“朕倦了。”
“嗯?”下意识地抬头询问,却迎上他最近常有的那种说不明白的笑容,便又迅速地低垂了头,将茶盏小心地奉上。
“朕刚才忆起那日你唱过的曲子,眼下竟惦念的很。”他伸手按压住太阳穴,缓缓地用着力道轻揉着,“不过,不可再向那日一般信口胡来了。”
不渝暗自吞了口口水,心里又打起了小鼓,不唱已是不可能的事,可唱错了更是天大的事。她无奈地偏侧着头,看向殿外雪中立着的几株寒梅,又迅速收回了视线,却刚好看到张公公望向她的鼓励眼神。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她敛起笑容,幽幽地唱着。眼波清亮无比,声音淡淡的,透这一股子清凉,倒真的仿佛似那冰天雪地中的一株寒梅,散发这淡淡的幽香。
苍珩若有所思地抬眸凝望过去,正待开口,却见张德福打着千儿进来了:“陛下,贵妃娘娘求见。”
不渝立即噤声,犹豫着要不要避开退下。可还没来得动作,就见杨心湄微微扭动这腰肢走了进来:“臣妾给陛下请安。”待平身后,又用一双媚眼柔柔地看了看不渝,笑道:“秦姑娘的曲儿,倒真唱得不错呢。”
“呵!堪比湄儿你呢!”苍珩微微一笑,放松了身子靠上椅背,“怎么,来见朕所为何事?”
杨心湄伸手从紫清手中接过裘皮大麾,径自走上前去,亲自细心地给苍珩披了上去:“陛下在紫霞殿午膳时,落下了。眼下天暗了,怕寒气重,便给陛下送来了。”
“让旁人送来便是,哪用得着湄儿亲自来送一趟。”苍珩偏过头,望这杨心湄笑答。
不渝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尴尬地看着这一出浓情蜜意的戏码,心里却泛起丝丝的酸苦。他,是去紫霞殿里用的午膳。也不知姐姐有没有看到,如果看到,又会怎么样呢。正在心里埋怨着,竟然听到苍珩在缓缓地念:“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她霍然抬头,惶然地看了一眼苍珩,不知他有何用意。而依然站在他身边,一副小鸟依人模样的杨心湄却挑眉斜睨着自己。心里一沉,已经猜到自己又挑错了曲子,心思还没回转,果然听到苍珩冷冷的笑:“这便是你的打算么?岚儿还曾跟朕提过,要纳你为宝林,你竟然一口回绝?难道嫌品级低了不成?”
不渝立即跪拜叩首,额头紧紧地贴在地面上,虽然心里的确惶恐,可她鼓足了气,尽量放平了声音答道:“不渝私自以为一个娩妃娘娘已足够。”
“可你和她不一样。”苍珩的眼睛里又涌现出那丝玩味的笑意来,他回头抓住了杨心湄的手,刻意地问道,“湄儿,你觉得这个丫头很娩娩一样吗?”
“陛下……”杨心湄心里也是一惊,虽然在知道她就是娩妃的妹妹后,已经听过很多人都议论过这件事,但最终也说是她无意踏入后宫。可眼下听的陛下亲自说来,还是觉得胸口一闷,只得悻悻地开口,“这事,陛下还是再做定夺吧,毕竟还不知娩娩的意思,毕竟是她的妹妹。”她心里明明白白的,眼下秦不渝只不过是个丫头,就算怎么得宠,她也有资格去教训,可以阻挠她和娩妃。可如果,她也入了后宫,那什么也不好办了。
苍珩的声音突然变地冷淡起来,先前浮现的笑意一点一点地从脸上褪下,他冷眼瞧着不渝,毫无表情地说道:“不过,不可能了。自那日起,你便没有这个机会了。你,永远只会是伺候人的丫头。”
指甲,无意识间已经掐进了掌心。杨心湄或许不明白,可她明白。从被他发现了自己假冒娩妃的那日起,她就永远没了可能。虽然一早自己就清清楚楚地认清了,但如今亲耳听到他这么对自己说出来,心,还是碎裂了一地。这么久以来,她一直如履薄冰,步步为营,生怕自己哪一招走错,便陷入了死局。可到头来,才发现,执子的人却一直是他,自己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进退根本不能自己。
一旁满心疑惑的杨心湄不识趣地突兀开口:“陛下,那日是指……”
“出去!”苍珩突然恼怒起来,推开面前写满了字的纸张,便用手指这殿门吼道,“出去!统统给朕出去!”
“陛下……”杨心湄更是不明所以,先前还好好的人怎么转眼便阴云满布,可话还没出口,又被苍珩厉声喝住。她一甩袖,疾步走下台阶,在经过不渝身边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一口银牙咬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