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或许堇祎该感谢那些刻骨铭心的别离,因为唯有经历了,成长才会有所依附吧。只是,他们不知道,我其实是最大的受害者,看上去一切与我毫无瓜葛,我却心疼着,得不到任何反馈,我是那条感情链里最低的一层,却没有办法脱离开来,将自己置身事外,把他们置之度外。
或许一个女人记住一个男人,可能是因为一次完美的邂逅,或是一次浪漫的约会,还是一个深切的承诺,可是一个男人一辈子记住一个女人,绝不会是因为这些。我不知道为了什么,堇祎这个人从一开始就镌刻在我的生命线上,无论如何都无法磨灭,我终其一生也要守着我的生命线,活着。做什么,都好。
堇祎是为了那场感情不离别,付出了所有可以付出的代价,理想、工作、机遇,甚至生命。而安奈,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理想、工作、机遇或什么其他而放弃一段感情,我也实在不确定,他选择离别是不是为了追寻他心中更好的东西。堇祎或许做不到恨他,但是我一定会,因为他毁掉的,是这个姑娘心心念念的未来,而这个姑娘,恰恰就是我心心念念去爱的。
回到故城,那座充满了我们几个人爱恨纠葛回忆的故城,故城却似乎变了一个脸色,不再对堇祎敞开胸怀,想把她拒之于千里之外。她回来的日子,似乎并不好过。
已经好久了,堇祎没有给我打过一通电话,我总预感着事情有点不对头。她就是这样,一般有什么不好的事情都喜欢自己闷着,封闭起来,不想让任何人来替她分担。
我一不做二不休,赶往堇祎的家,想要一探究竟。
“谁啊?”我听到了一个很疲惫的声音。
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我整个人全身都麻了。
眼前的这个女子,虽然穿戴得整整齐齐,可是脸上却毫无生气,脸色暗黄,明显的眼袋就缀在眼下,表情也是一脸的沮丧和无奈。
“嘉柯。”她猛地看到了我,然后有些精神错乱。
“我们进去说吧。”
“不,不行!让我收拾一下,一会儿就跟你出去。”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门就随着“啪”的一声关上了。
等再次开门的时候,我看到了堇祎的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粉,但还是难掩那憔悴而又枯槁的脸色。
因为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我们就挑了一个有名的茶馆喝下午茶。我观察到堇祎一个很奇怪的举动,她翻看着那些茶点的单子,然后连连叹气。
等服务员离开之后,我轻声问了句:怎么了。
她的回答也令我大吃一惊。
她拿着单子挡着脸对我说,这里也太贵了吧,我们其实没必要喝茶的,我们随便找个地方坐坐就好。
我对着她端详了足足有两分钟,然后她很不自然地问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不是。我终于笑了出来。
你是怎么了?这个地方以前还是你带我来的啊。
是吗,我不记得了。她淡淡地回应着。
你什么时候学会精打细算了,你向来不是会计较金钱的人啊,不是对金钱没概念吗?
说完这句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可能伤到她了。回国这么久,我一直忙于工作,也忘记了她当初是辞职去的巴黎,现在职场竞争压力那么大,通常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她一离开一定一大堆人等着补上空缺,现在她回来哪会有她的容身之地呢。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我不知道这个时候,还应该怎么表达,说出去的话也是泼出去的水。
没什么的,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也没后悔。
我看到她双手合十,望向窗外,一副无奈的神态。
那……你最近都是怎么生活的?
我终于鼓起勇气问到了重点。
她叹了口气,开始叙说。
凭之前的一点点名气,我现在偶尔给杂志、报纸客串着写写周边什么的,挣一点微薄的稿费,还有自己也在写小说,几乎都没有出过门。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是饿不死的,等过一段我的小说写好了,也会有一笔不小的收入。放心好了。
看着眼前辛苦过活的姑娘,现在还在给别人宽心,我这心里,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虽然我不是和她一个工作领域的,可是她的领域,我多多少少也有耳闻,以她当时的名气,再加上过了气,再想赚什么可观的稿费根本就是空谈。
不过如果让一个二十七八的人去伸手向早已组建了别的家庭的父亲寻求帮助,似乎更是天方夜谭。
于是,这个时候,我决定发挥一下我在商界的作用。
如果让你在规模小一点的公司上班,你会不会觉得委屈?
我试探性地问她。
不会啊,现在我考虑的只是糊口问题。
她使劲搅着杯子里的茶。
那好,我有个朋友开了个公司,现在好像正在招文案,你去试试吧,我觉得以你的实力,一定没问题。
我一脸自信地说。
好吧,不过你可不能让他们特殊关照我,我不想让别人在背后说我是走后门进去的,如果你打算这么干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我是不会同意的。
嗯!我保证!
我想,上帝是会宽恕我的,因为我这是善意的谎言。
我在嘱咐那个朋友的时候,特意告诉他千万千万不要表现出对她特殊,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堇祎才会同意在那里落脚干下去。
其实,为堇祎,我也撒了不止一次谎。在堇祎去面试之前,一天我谎称请的家政服务员还有时间,要去她家顺便打扫一下,其实是想去看看她是怎么生活的。
屋子里收拾得依旧很整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一下子变沧桑了。大概是因为以己观物,则物皆着我色的关系吧。
打开冰箱的那一刻,我也惊得目瞪口呆。冰箱里只剩下不到五个鸡蛋,剩下的连根菜毛也没有见到。以她目前的经济能力,是不可能出去吃饭的,更不可能每天叫外卖。我又继续找,发现了几根火腿肠和两袋面包。有一瓶果酱,却早已过了期。
桌子上,我看到了几张催缴电费和水费的单子。
我的眼泪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夺眶而出。这丫头真的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怎么把自己都逼到这份上了也不肯告诉我一声呢。
我才知道自己的决定有多么明智,好歹能让堇祎安定下来,先度过了这个难关再说,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让她这么狼狈地过活。她一定不会接受我的“施舍”,所以虽然这份工作我跟朋友好说歹说,朋友也是小本经营,所以即使已经提高了薪水,但堇祎的薪水也只是原来工作的三分之一,相比起来生活一定会辛苦很多,但总算也是每天有了正经差事可做,不至于成为“社会闲散人员”,而且每个月都会按时发工资,每天都会定时定点上班、下班,也总算恢复了以前的作息和起居。我的愿望,只是希望她平平安安的,我没上官可凡那么大神通,能让她感觉到多快乐,多幸福。但至少,我能保证她有一个安稳的生活,不会像坐过山车那样大起大落。
朋友打来电话说,堇祎顺利地通过了公司的考核,而且不管是不是我打过招呼,他都会接受她,因为他觉得堇祎一定可以胜任这份工作。我自然是骄傲地回应着,那是,也不看看是谁推荐的,咱哥俩儿什么关系,我当然是有人才了才会往你那里送啊。
那边只是调侃地来了句,少来啊,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会不知道。
堇祎的工作总算尘埃落定。
我看到了她每天又开始奔波忙碌,猜想她是不是能因为工作转移一下注意力,能够好过一些。
爱情,有时候是一件让人忘记自我的事,什么理智,什么自尊,全都可以抛之不顾。我想,就连自私,都是可怜又可笑的自我安慰的话,对于深陷爱中的我来说,是那么难以做到。
想想堇祎不会接受我的爱,也会觉得很失望,但是因为有爱,失望也可以是一种幸福,因为有所期待,所以才会失望,因为有爱,才会继续衍生出期待,而这种期待就会源源不绝的,所以纵使失望,心底也会寄存淡淡的幸福,虽然幸福得有些心力交瘁。
即使是长期埋伏在你身后的我,也应该有表达的权力。
请让我来照顾你,哪怕只是以一个哥哥的身份。
现在身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只要你不要抗拒我的这份好。
不要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抗,扛不住了也要硬抗。
英国有位哲人说过,人类的幸福是由三种成份组成的,这就是:有所作为,得到快乐,休息懒散。虽然这些成份的安排应当看个人的具体情况有不同的比例,可是决不能完全少了其中任何一种,否则,在一定程度上,这整个幸福的趣味就会给毁掉。
我在想,如何给堇祎补上“得到快乐”这一块,让她的幸福不再残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