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拼命爱上文字的时候,恰恰也发现它的脆弱和无力。就像只有深入了的老朋友,才会了解他的缺点。文字和感受永远有隔阂,这就是为什么我爱记录,却做不到完美的记录者。
对于写自己的故事,我已经想要努力做到最好了,但是在我眼里永远显得拙劣。该从哪里写起,又该从哪里结束,没有人告诉我,本来嘛,就是我自己的事。就像永远在路上的旅人,很想走的更远,但有时会受到很多限制。心里始终会有一个远行的目的地。在没有实现以前,光是期盼,似乎就很快乐。因为心始终在路上,不曾停息。但是不能真的到达,也不能规定该从哪里开始,那是一种很恐怖的感觉。
就像,暧昧这回事。
一旦不再暧昧,修成正果。很多事情,似乎就不再美好,那种朦朦胧胧的心醉,不是说回来就能回来的。
我从初中开始写起,是因为初中似乎是某种情愫的萌芽时期,很多东西隔着一层窗户纸,欲言还休,反倒成了很美好很美好,未来却再不会拥有的感觉。
那时候和上官可凡不在一所学校。
自从八岁那年他救我之后,我才意外的发现,我们俩家只是一墙之隔,他家就在我家对面的小区。很多时候,就像《向左走向右走》一样,近在咫尺的两个人,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契机,是没有机会相识的。佛说,前世五百年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我想,大抵是这样的吧。
起初,我对他是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的,就算是谁在我面前,我也会很大方地这样承认。就算是“救命恩人”也没有必要以身相许吧。就算他再怎么优秀,但对于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实在是难有什么特别的好感吧。我是个不相信一见钟情的女孩子,更鄙视那种花痴级的一见到帅哥好像就要许他三生三世不离不弃一样。
但我忘了说,我很容易感动,不对,准确地说是很容易被他感动。
我按部就班地进入了一所国立初中,而他,被父母安排进了一所私立挂着所谓中西合办的外国语初中。我们的学校,相隔四十五分钟的车程,注意,这里说的是自行车车程。我的学校离家较远。
开学前的那个暑假,我在院子里碰到了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
似乎有点火药味,但我实在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又不能假装没看到地走开像个傻子一样。
哦,我来这里找同学玩。
哦。
两个人就这么“哦”来“哦”去的,想想这样的对话,现在我还是会很想笑。
那个,听说你们那个初中晚修会上到很晚。他终于找了个话题。
是啊,没错。
那你要怎么回家呢?一个女孩子这样岂不是很危险?
唉,我也正发愁呢。爸妈上班都很忙,同学也不知道有没有顺路的。我叹着气说。
我以为他会顺势说“那我接你”之类的话。
没想到是我把他想得太善良了。
他很平淡地说,哦,那……你只有自求多福了。我还注意到,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嘴角有微微地抖动。
哦!我大声地应着,感觉肺部有什么东西哽住了呼吸。
妈妈给我买了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告诉我不要一个人回家。
我满口答应,心中还在暗暗气愤和可凡的那次对话。
新的学期就这么开始了。
第一个晚自修居然就上到了9:30,我真怀疑老师是不是明天就希望我们去考清华北大,所有的作业都完成了,复习了今天学的功课,就连第二天要学的也预习过了,我在教室里无聊地画起了漫画,还被自己画的四不像的诙谐形象逗得咯咯直笑。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下课铃。
但是这时候有个坏消息就好像突然空中降下了一道闷雷,活生生把我劈成了一截小木炭,让我傻了眼。
居然没有和我同路的同学!
我家明明就在很繁华的街区啊,怎么会这样!
就算有同方向的,也只是在第一个分叉路口就分道扬镳了。
好像大家串通好似的。
好吧,有什么了不起,自己走就自己走,虽然不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但我也是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我自己对自己说,可总是觉得很虚。
从学生车库里推出了那辆宝蓝色坐骑,忐忑地走出了校门,第一次要这么晚一个人回家了,我想。
“咳咳!”
不远处一个猛烈的咳嗽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又不会吹口哨,只能用这个方式引起你注意咯。”
“拜托,我有名字好不好!”
“哈哈,好吧,走吧。”
一路上,我们谁也没有说话。
书上说女人永远是感性的动物。
好吧,我承认。
“喂,你怎么会来的?”我终于忍不住了,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
“怎么?不欢迎我啊?”
“没有啊,可是,你没说你要来啊?”
“那我也没说我不来啊。”
“你……”我的脸有没有涨的通红我并不清楚,因为当时并没有一个镜子拿来给我照。我只知道脸上的温度炽烈地快要把我燃烧了。
“哈哈,逗你真好玩!”他一副坏孩子整蛊得逞的模样,那副嚣张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他。
不过,后来我也笑了。
我们都笑了。
后来,我一点也不害怕这条漫长的回家之路了,反而很庆幸自己会有晚自修,也庆幸自己回家可以有那么长的一条路要走。我很喜欢晚上外面摇曳着昏黄的路灯,我也喜欢耳边沙沙的风声。
这一切都是因为,可凡每天都会来接我,然后我们一起回家,他每天都会给我讲他们学校的趣事,我虽然从来没有到过他们学校,可是对于他们学校的事情似乎和一个本校生差不多。
只是辛苦了他,因为他如果不管我每天早就回家了,他每天放学要绕远到我的学校,多花四十五分钟的车程,相当于每天都多上了一节课。
“我每天都耽误你一节课的时间,要怎么还你?”我问。
“以后再告诉你。”他回答。
每次都这样。
这是上官可凡的惯用伎俩。
似乎他人生的代名词就是:以后再告诉你。
可是这每一次的“以后再告诉你”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答案,一个也没有。
一个也没有。
那天晚上,是我们第一次吵架。
我记得很清楚。
我刚走近他,就发现他阴沉着一张脸。仿佛乌云密布,马上就要开始电闪雷鸣。
“你是怎么回事,你身边的那个男生是谁?”
“是我的同学啊。怎么了?”
“他为什么牵你的手?”
“拜托,他没有牵我的手,是他给我东西。”
“什么东西?是你手上的吗?”
“哎呀,你烦不烦!你要看拿去好了,什么香饽饽啊都要抢着看。”
我顺势把那男生的东西丢到了他手上,那个同学原话是这么说的:“堇祎,你是咱班的语文课代表,你文学功底好,这是我写的,你帮我看看。”
“什么啊,分明就是情书!”
“什么情书,上官可凡你不要太过分!”我把头凑过去,说实话,我还没有仔细看是什么内容。
只见纸上赫然一首小诗,题目是《情愫》:
死生虚诞,离歌泣碎引弦月.
此萧何怨,无奈月影留我身.
雾霭剥落,残阳蚀醉觅漠然.
斑驳光悯,何需凝愁乱落花.
倾船盈动,兰桨眷恋徉涟漪.
波澜不惊,裙袂染泪惹红晕.
潺源敛裾,流觞曲水怜晨曦.
池水微泛,溢枫含霜黛颦眉.
“完全不押韵嘛,什么破诗!”他一边吼一边瞪我,眼神充满了埋怨。
“写得不好又不关你的事,你发那么大火干嘛?”
于是,我们就这样吵了一路,很莫名其妙的一路。
我当时还很奇怪他的无名火从何而来,有没有人喜欢我似乎与他无关。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他在吃醋。
人说,暧昧是一种吃醋的情绪。
这个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