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阳坐落于长江北岸,建康西南一百二十里,是建康西南的屏障。大白天的,城门却已经关闭,城垛上巡逻的兵卒没有停息过,这里离合肥很近,半日功夫轻骑就能抵达,士气低迷刚刚吃了败仗的殷浩,不得不作此防备。
已经从合肥回来的谏议大夫王勤,却仍有些精神恍惚,还没有来得及歇息片刻,就被请到了临时的都督府议事。
“冉闵那武夫竟然如此无礼。”,已经失去洒脱的殷浩,没有再执着羽扇,而是略现颓唐。
“冉闵只是贪图名爵,其为武夫,哪里懂得朝廷礼仪。”,王勤可没敢说出自己失言的事情来,只推说冉闵出言恐吓,想要朝廷册封王爵。
“自汉以来,异姓不得封王,天下皆知,这冉闵未免太跋扈了吧。”,参军陆灿自言自语的说道。
“光鲜说的虽然有理,只是如今朝廷已经册封鲜卑慕容为燕王,成为了前例。”,王勤一边想着心事,一边说道。
殷浩默默不语,朝廷册封鲜卑人为燕王时,虽然他不在,但他心里是极力反对的。
“鲜卑人乃胡人,自古册封胡夷多有成例,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呢。冉闵改称境内之民为汉人,追募汉朝之野心昭然于众,怎么能再加其王爵呢?”,参军陆灿辩解道。
“如今桓荆州在西,冉闵在北……”,王勤说了半截没再说下去,这话是回来之前,送礼给他的合肥令有意无意告诉他的。再争论是否合乎成例是不明智的,天下事的成败在于势,而不在于理。
桓温弹劾殷浩的表文已经送到了健康,再次请求帅师北伐,并且不经朝廷下诏,以支援为名,起一万兵开始南下武昌。这自然是借口,若真为是为支援北伐,那应该从襄阳出兵,威胁豫州才对。殷浩也明白这点,朝廷已经一边下诏命桓温返回,一边急诏殷浩尽快结束战事。
北中郎将荀羡把目光投向了别处,沉默着不说话,前两天关中的军报传来消息:自称晋雍州刺史、征北将军的苻健,已经攻下了长安,原雍州刺史杜洪和张琚逃奔司竹,派人向朝廷及桓温求救。淮南的这一场败仗,连不少世家出身的官员都被俘了,仅仅这件事情,就足够殷公难以面对世家的责难。
堂内一时陷入了寂静,这种大事,不是能随便建议的,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惹火上身。忽然,门外响起传报:“禀大都督,从事中郎将王大人、豫州别驾张大人等十几位大人回来了,在堂外求见。”
堂内的众人面面相觑,这几个人正是被俘的世家官员,他们是怎么逃回来的?怔了片刻,殷浩吩咐让他们进来。人已经回来了,问问便知。
很快,鱼贯着进来十几个官员,和殷浩想像的不同,个个衣着整洁,虽然看起来脚底有些浮弱,但这不过是世家大族保养的通病,丝毫没有逃难的样子。这些官员拜见完殷浩后,落座不久,就纷纷开始讲述魏公对殷公的敬仰之情,又是如何对朝廷抱有忠心等等。
荀羡心里叹了口气:殷公怎么用了这么一帮家伙,很明显,这些人是被冉闵放归的,想必私下也受了不少好处。
殷浩询问后才知道,这些人在使者王勤回后不久,就被放归了,并且冉闵再三表示,他只想为朝廷守护江北之地,并且打算收复襄阳。虽然襄阳已经被桓温占据着,但十几个官员竟然没有人对这个说法感到惊慌。
“只怕朝廷那里通不过埃”,殷浩有些意动,如果冉闵真的想攻打襄阳,那就意味着桓温不得不放弃动作,全力应付北面的威胁,自己则刚好可以趁机屯粮练兵,以待时机。
“若殷公不弃,常思愿效犬马之劳。”,王勤见殷公有些意动,正和己意,急忙接口。
殷浩心跳了一下,太原王氏王国宝,一直是会稽王的心腹之人,有王勤办理此事,那成功的希望就大多了,他点点头:“小不忍则乱大谋,兵不败则不知戒。这事就拜托常思了。”,虽然他并喜欢会稽王的那个心腹,但并没有表示什么。
王勤急忙施礼应诺。那十几个官员见事情顺利,放下了心,开始相互举杯轻松的交谈起来,似乎从来没有被俘虏过。
荀羡和谢尚相互看了看,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是的,虽然他们不赞同册封冉闵为魏王,但,他们理解殷公的难处,刚吃了败仗,兵马损失严重,士气低落,粮草不济。合肥冉闵威胁在面前,西面桓荆州又顺江而来,暗暗威逼朝廷,一旦殷公再次失败,那朝政必将属于桓荆州了,这绝对不是朝廷和大臣们愿意看到的,让他们选择,他们也不得不选择册封冉闵了事。
虽然有一些幕僚,心里反对此事,但看了看正侃侃而谈的那十几个世家官宦,还有殷公的神色,终于咽了咽唾沫,把话缩了回去。朝廷自然有朝廷重臣做主,世家大姓,不是那么好招惹的,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事情没有出乎荀羡的意料,在冉闵的表文和殷公的密信,一起由王勤带往健康后不久,朝廷进封魏公冉闵为魏王的诏书,就由王勤带了回来。
殷浩和晋室,都没有料到,此时,北方并不安静,二日前,两个石氏大赵,终于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