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颜也点头笑道:“没错。四十年前,汉人被杀的不到一千万人,现下又有千五百万人,还真是杀不胜杀。象那党项人,当年和咱们打的凶,后来我们多次屠城,结果就灭了族。现下文字衣服族人,全没有了。盛极一时的王朝呢,就这么消失了。”
脱欢傲然道:“毁在咱们蒙兀人手中的,又岂止一个夏国党项。”
“不错,加起来,也超过四十个国家了。”
“旭列兀这个狗东西,一听说蒙哥汗死了,就从以达退了回来。听说在他身后,密昔尔人追了上来,打败了咱们的驻军,两三万人的蒙兀人,死在了那些蛮子的手里。说起来,咱们蒙兀人还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
伯颜摇头笑道:“他倒不是全然为了汗位,而是遵从咱们蒙兀的传统。大汗死了,不管多远的人要回到草原,重新推举大汗。他回来是为了参加忽尔台会议罢了。只是他想不到,传统已经被现实击的粉碎,忽尔台也起不了做用。真正起作用的,还是咱们各人手中的长刀。”
脱欢年纪幼小,这些事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只是年幼好杀,酷好女色,与伯颜兴致勃勃的讨论,如果敌人抵抗的凶狠,那么破城后一定要杀光所有的人,并且搜罗美貌女人,分给全军上下。
他说的累了,便躺在火堆前睡了。伯颜看着在火光下映的通红的脸,少年的稚气犹存,只是眉眼间有着一股浓烈的杀气。
真不愧是我们蒙兀人中成吉思汗的后人。
伯颜在心中暗赞了一句。然后忍不住又想道:“密昔尔人算什么,眼前的这些汉人,才是真的难打。襄城守了二十多年了,死在四川和这个坚城之下的蒙兀人,加起来超过十万了。算起来,在全世界,在太阳照射到的地方,蒙兀人在哪里吃过这么大的亏。历经几代大汗,甚至蒙哥汗死在征伐汉人的途中,对方却仍然不为所动,全无投降的打算。最大的底线,也不过是赔款求和。
他正在沉思,却听到耳旁有人轻轻唤道:“招讨使大人?”
他转过头来,轻声问道:“怎么?”
“归德城派人过来了。”
伯颜精神一振,笑道:“让他们来见我。”
十几个汉人被带了进来,神情困顿,满身血迹。想来,他们还是白天从战场上逃生的可怜人吧。
蒙兀人的字典里没有同情这个词,伯颜的侧隐之心转瞬即收,看着这些汉民,问道:“你们到这里,是什么意思?”
“回大将军话,我们,我们,我们愿降!”
“哈!”
心中残留那一点对汉人的尊敬,突然间消失无踪。伯颜盯着这些叛民,不客气的道:“你们的头领呢?要知道,叛乱的人,降了也要处死。”
“回将军,这仗我们不能再打了。头领们得了南朝的好处,愿意卖命。我们可是无辜的,小人们家中,还有妻子儿女,出来打仗不过是想发点小财。今天白天,咱们被杀的太惨,好多兄弟就那么去了,留下家里的孤儿寡妇,可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少啰嗦,说说看,你们怎么个降法?”
“将军,我们将城里的大头止都逮了起来,捆在城头。就等将军派人过去接收城池了。”
伯颜打量这些人的神色举止,知道他们不是诈降,心中一宽,暗道:“这件事,总算是漂漂亮亮的办完了。”
想到他们说的南朝官员也在军人,又问道:“那些南朝派来的官员呢?也被你们绑了,还是今天白天战死了?”
“不,那些南朝的官员和将军们狡猾的紧,一听说大军来了,前天就带着人和财物跑了。首领们得了他们的好处,昏了头,竟然和大军相抗……”
“他们跑到哪里了?”
伯颜不想听他多表功,只又继续问那些南朝官员的去向。
“他们去了颖州,说是颖州方向,也有敌军,他们去打那股敌人去了。”
“原来是这样。”
伯颜轻松一笑,挥手让他们退下。
李擅原本是金国军人世家出身,在大楚攻来时,降了大楚,后来蒙兀南侵,李擅的祖父李全又降了蒙兀。 被封为大都督,掌管着山东一路的兵权,号称世候。他的军队,虽然远远不如蒙兀军人,可是论起精锐程度,又决不在楚国的正规军之下。
“呵呵,他们是想去吃软柿子埃吃完了一抹嘴开溜,到时候回朝还能立大功。这些汉人啊,什么时候能变的不狡猾一点呢。他们难道还不明白,这些小聪明和小智慧,只能保一时平安,到最后,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埃”
好象听到了他心里的感慨,早被闹醒的脱欢斥骂道:“汉狗真是一肚子的花花肠子,非得用箭把他们射个对穿,才能真的看懂他们的心思。”
伯颜听的一笑,打量了脱欢一眼,心道:“他原来也并不是表面上的那样没有心机。”
想到这里,自己心里竟然一寒,当下打着呵欠道:“不理他们,咱们明早去接收归德。然后休息士卒,等着李擅那边的消息。”
脱欢咕哝道:“还有什么好消息不成,肯定是他打败了那些南人,然后找我父汗邀功。”
两个议论片刻,终觉不会再有什么意外,当下就在火边沉沉睡去。待第二天天明,两人带着大队士兵,开到归德城外,将几百个被逮的头目当场全部用马踩死,然后让所有的降军出城,放下兵器。待他们全无防备之时,两万大军一起动手,瞬息间将所有的叛兵全部杀死。
入城之后,虽然并不屠杀,到底还是抢杀了一天,这才停止。
夜晚,脱欢搂着两个抢来的美貌汉女,正自睡的香甜,却听到外面一阵吵闹,禁不住怒发如狂,跳下床去,拿着自己佩刀,喝道:“谁在外面?”
他的话杀机毕现,却听见窗外那人仍是平心静气,不为所动,只沉声答道:“是我。”
“是伯颜。”
脱欢心中一凛,急忙开门,向他问道:“怎么了?”
伯颜面沉如水,大步入门,也不理会那两个惊起掩胸的女子,自顾自的坐在脱欢床前,向他道:“败了。”
脱欢大惊,向伯颜问道:“李擅败了?”
“是的。他带了三万人,沿途驻防巡视,用了一万,与敌人在颖州城下接战时,还是两万对一万。”
“那他还败了?”
“是的。李擅主动进逼,敌人也没有守城,在外和他野战。实际上,我听人说,敌人的一万人,只有三千是主力,其余七千人,战力平平。”
脱欢只觉得房内躁热非常。这样的战绩,就是蒙兀人最精锐的战士,也不敢夸下这个海口。
“李擅现在怎么样了?”
“他的兵折损大半,他的金盔都丢了。收拢残兵后,自己回山东了。”
脱欢忍不住脱口骂道:“这个混蛋。又回去保存实力去了。他以为只要他兵在手,我们就不会拿他怎样。混蛋,这样不出力的奴才,留着他有什么用。”
伯颜微笑道:“他这次还算卖力,山东路他能打的兵不超过五万,这次算是下了血本。他家一直独霸山东,如果实力大损,会有人杀他全家的。”
“嗯,说到底,他还是担心自己的身家性命。”
“这也是人之常情。现下的情形,咱们还是不要和这些世候出身的汉军将军反目的好。开平和幽州那里,有一半的主力是汉军和探马赤军。将来恶战连连,指望他们出力的地方很多。最少,也要靠着他们维持对南面汉蛮子的压力,才能腾出咱们蒙人的手来,和阿里不哥打恶战。”
脱观竟长叹了口气,向伯颜苦笑道:“可惜埃咱们蒙兀好汉子的热血,竟然是抛洒在自己人手中的长刀之下。”
伯颜却不敢在这个话题上和他讨论。
其实不止是脱欢这么想,数十万的蒙兀将士,又何尝愿意同自己人刀兵相向。都是草原上长大的雄健男儿,大好的性命应该用来征服那些孱弱的农耕民族,怎么可以用来自相残杀!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论是阿里不哥手下,或是忽必烈的部卒,蒙兀出身的士兵,很少愿意在这场内战中拼尽全力。而掌握了汉地和汉军,有着雄厚经济和人力资源储备的忽必烈,最终获得了这场汗位之争的胜利。
“王子殿下,于今之计,该当如何?”
伯颜口风一转,不想与脱观在这个话题上多加讨论,却转颜正色,向脱观问起征战大计。
脱欢微微一笑,向他道:“你是河南招讨使,刘整和我,都受你的节制。我虽然是王子,却不是一军的统帅,这个仗怎么打下去,还是该当由你来拿主意才对。”
“也好。”
伯颜顿觉释然。他最害怕这个王子一时激怒之下,就要立刻统兵前去报仇。这股子南朝军队如此能战,为首的将领诡计多端,他委实不敢大意。
蒙兀人虽然勇敢,可也不是蛮干的莽夫。
“既然这样,我就派几个百人队往颖州那里哨探,和敌人稍加接触就撤回。到底要把他们的真实战力,试个七七八八。再有,让中原的这些汉官多派探子打听,把这些个南朝官员的底细打听出来。咱们刚刚打了一场大帐,将士们疲 惫的很,这些南人刚刚打了胜仗,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咱们放些日子,让他们的骄狂之气再足上一些,到时候我大军合围,将他们一股脑全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