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一路上也辛苦了,下去到账房领赏,明日一早就回去,帮我带个信给你们虞侯。”
“是。”
两人起身退出后堂。
望着堂外阴沉的天气,杨志廉道:“老俱,这二人一来路上就耽搁了不小时日了,此刻陆贽那老匹夫只怕已经快动身了。他身边有柳宗元带着三百士兵卫护,不好办哪。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回不得长安呢?”
俱文珍一笑:“这还不简单吗?杨中尉大人!”
听得俱文珍喊他杨中尉不喊他老杨,杨志廉当然知道俱文珍想得什么,道:“咱的神策军能轻易调动吗?”
俱文珍道:“谁说要调动神策军了呢?难道汉中的三条道上就没有山贼吗?”
杨志廉道:“你个老俱,尽打我的主意,此事可是极有风险的。”
“那你要什么?”
“我要什么你就能给什么吗?”
“你要什么,我就能帮你向舒王那个草包要!”
“呵呵呵呵,你个老俱,果然有你的。罢罢罢,咱老杨就吃这么一回亏吧!”
俱文珍却没有跟着杨志廉笑,而是幽幽说道:
“眼下陆贽事小,可是刘辟事大呀!刘辟虽然已经说动韦皋,可是陆贽这个老匹夫一封信就能让韦皋杀了刘辟。这十年里,韦皋可是每年都上书请求起用陆贽,甚至威胁先帝要用陆贽取代自己呢,这两人关系可不一般哪!”
“是啊,咱倒把这个事给忘了。当年,姓陆的代先帝写的一封罪己诏可抵得上数十万雄兵呢!要是陆贽在信里提这么一两句,这刘太初(刘辟字)可不妙啊!”
“这个你倒不必担心,刘太初在两川经营多年,韦皋要动他也要费一番心思,他是没有近虑,却有远忧,罢罢,正好他手下昨日来了长安,还是修书一封让他们带回去吧!”
一听俱文珍这么说,杨志廉的火气又上来了,道:
“老俱,都说你聪明,心眼多,可是咱们算计别人算计来算计去,现在怎么看怎么是被人算计了。这一段和刘光琦互相弹劾,咱们的手下可是被贬谪了不少,还有这上表请立太子的事,那三镇的使者可是离长安还有一段路呢,而李诵却马上就要立太子了。这事如果做不好,只怕不但三镇,而且其他各镇都不会再听咱们的了。”
原来俱文珍、杨志廉、刘辟还有舒王等议定由俱文珍、杨志廉居中联络,发动各地节度使上表请立太子,并借机弹劾王叔文、李忠言等乱政,各镇大都在讨价还价后和俱文珍、杨志廉达成一致,其中犹以河东和荆南最为积极,刘辟回到成都后,迅速蒙蔽了韦皋,韦皋震怒之下,剑南西川的表章也就率先上路了,接踵而来的就是河东严绶和荆南裴均的表章,就在几人以为得计之时,李诵却在上次病发之后,突然宣布要立广陵王李淳为太子,这不啻于打了俱杨二人一耳光,等太子立了以后,请立太子的表章才到,三镇节度使丢了这么大的面子,能对俱文珍,杨志廉有好脸色吗?这样二人名声一臭,各镇知道二人镇不住局面,还会买二人的帐吗?
想到这里,俱文珍也是一阵窝火,心里一阵烦躁,腾地站起来道:
“咱还真小看了这个病皇上!他还真会顺势而动!”
杨志廉坐在椅子上,拿过俱文珍的铁球把玩着,道:
“谁说不是呢?”
转了几圈,俱文珍猛地抬起头来道:
“老杨,检阅诸军快开始了吧!”
杨志廉苦笑一声道:
“老俱,你以为现在长安各军现在还在我们的手中吗?”
“如何?”
“老俱,还是坐下说话吧,你绕来绕去把我眼都绕晕了。老俱啊,你虽是大将军,却是在宫中办差,对军中的事也太不了解了。”
俱文珍闻言只得坐下,道:
“难道有什么变故不成?”
“你有所不知,历来皇帝都害怕大将拥兵自重,先帝也是如此,故而泾师兵乱之后,先帝就先后收回了李晟的兵权,对浑瑊、马遂等人也多有猜忌。因为咱们窦公公、霍公公护驾有功,忠心可嘉,就把神策军大权交给了二位公公。就是这样,神策军也被先帝分为左右二军,看似公平,却是为了二人两军相制。”
俱文珍道:
“这个我也知道。不过咱爷们之间一向和睦,直到孙荣义这杀才不识抬举,非要跟刘光琦穿一条裤子。”
“谁说不是呢?本来先帝在时,就故意地让左右神策军互相掺人,从前是窦公和霍公,现在是咱和孙荣义。咱的左神策军里有孙荣义的亲信,他的右神策军里也有咱的亲信,两军里面也都有跟咱们都不对付的家伙,不过都被咱们前几年给远远地派到外地去了。”
他说的前几年,正是德宗年老昏庸那最后几年。
杨志廉继续说道:
“本来这样一来长安就成了咱们的天下,可惜先帝驾崩,弄了这么个坏水做皇帝,老俱,早知道咱们当初就该死挺舒王。”
俱文珍点头道:“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这几个月,李诵又开始向咱们左右神策军里掺沙子。老薛,薛盈珍本来做着右神策军护军副使,出事之后,那厮的亲信全被拔光,咱本想趁机塞点人进去,孙荣义不让,也想自己塞人,结果白白便宜了李诵,虽说调出了李愬,却从外军调了几个愣头青进去。孙荣义那厮现在为什么跟在刘光琦后面?就是因为右神策军他现在快掌控不住了,没有了军权,谁还买你帐?只好趁现在把尾巴夹起来。前几日考评各军,他右神策军凭什么得的第一?就他那点料子,还不是靠着新进的这班将领。有右神策军在,咱们左神策军的底气就弱了不少。而且,现在十六卫也有所扩充,十六卫咱可掌控不了啊!”
“也不知道李诵这病秧子从哪里找来这么多刺头,郭令公的重孙子,浑令公的外孙子,还有上回要往我军里塞个叫阿跌光颜的,说是谁谁谁的小舅子,哦,对了,那个太原的胡将叫什么舍利葛旃的,被咱退回去了,咱说,他姓不好,姓阿跌,咱点将时不得叫他阿爹了吗?死活不答应李诵。孙荣义那厮那时想捧皇帝卵子,就把这厮接收了去,结果没两个月,被这厮折腾得快疯了。”
“连孙荣义的小舅子想进军营溜溜马都被他打了一顿,若不是边上人认得,就被这厮一剑给刺死了。孙荣义找他,他梗着脖子说军令如山,军营是随便进的么?他上头有人,孙荣义还不敢惹毛了他,只好打掉了牙齿往肚里吞。现在他右神策军的大门都不归他管了。”
“老俱,你是不知道,咱现在只是这样硬扛着,待到右神策军被那病皇帝握在手里,我的左神策军只怕也就保不住了。前几日考评,我的左神策军许多亲将都是中下。待到检阅诸军后,防秋再和边军对调,边军来得虽说也是咱的亲信,终不如现在的可靠,咱们门下那么多人,见风使舵可比上阵杀敌厉害多了。到那时长安城里可就没咱什么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