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握着那只小巧的汝窑填白的茶盅靠在床沿上看着她,如果可以,他甚至都在想一直这样下去也好,没有什么王爷,没有什么王妃,没有那些尔虞我诈阴谋算计,只有他和她两个人,这样安静的守在方寸之间的小屋子里,她躺着,他坐着,两两无言,却可以相守到终老。
当日,水溶在这里用了午饭便急匆匆的走了。自那没说完的话之后便再也没提相关的事情。临走时只劝她少劳碌些,好生静养。
黛玉心里却一直记挂着那件事,嘴上却又不能问,心里便又生出几分烦恼来。看着他走,索性连转身都没转,只背对着门口听着他的脚步上渐渐地远去,不过十几下之后便消失在簌簌的风声里。
水溶心里更是烦闷,出了别院后也不回府,只骑着马一路飞奔,寻了个酒家钻了进去。
两名护卫急匆匆的跟进去,生怕主子有什么差遣酒家的小二伺候不到。水溶进了酒家后边从荷包里摸出一个紫金梅花儿式的镙子丢给小二,吩咐道:“把你们最好的酒上两坛来。”
小二一看这位爷锦衣华服,一出手就是金子,哪敢怠慢,忙回身把金子交给掌柜的去。掌柜的立刻从里面出来忙招呼着水溶进了后院最雅致的一间屋子里,又怕这位爷嫌弃屋子里冷,叫人搬了三四个火盆儿进来。
这酒家虽然不大,但却因店家自酿的好酒‘胭脂醉’而出名。水溶自然是来过的所以才进门要好酒。只是他上次来是因几年前陪着皇上微服初访,特意的换了一身布衫,且时日已久,掌柜的自然不记得了。
胭脂醉乃独家秘制,是早年间一个传教士从西洋带来的酿酒法子,取上等的新鲜葡萄精心酿制的红酒,原液甘美醇香,后劲儿却也十足,尤其是冰着喝最有味道。水溶一个人坐在圆桌前,拆开一坛子胭脂醉倒进酒壶里,名侍卫出去弄了一些干净的积雪进来,却把酒壶直接冰到雪上,待到白雪融成了水,那酒便同雪水一样的冰彻入骨了。
自取酒杯缓缓的斟满,他仰头一口喝下去,慢慢地咽下去,感觉到冷澈的液体如一把冰刃慢慢地滑下喉咙,直直的刺到心窝里去。越发感觉到心头突突的热血暖着那沁凉的酒,就像是含着她冰凉的唇,那种滋味,令人终生难忘。
墨风在暗处看不下去,便忽的一下子飘出来站在水溶的对面。
水溶便对门口的侍卫吩咐道:“叫人再添一副杯筷来。”
墨风也不客气,一抬长腿坐在水溶的对面,叹了口气也给自己斟满了一杯冰冷却艳极的胭脂醉说道:“这‘胭脂醉’色泽如此艳丽,堪称酒中之最,却是这样冰冷,恐怕对身体无益。”
水溶便抬手躲过他手中的酒,冷声说道:“本王没请你喝。”
墨风笑着摇摇头,说道:“爷,这美貌的女子有的是,您又不是未知情事的少年郎,怎么竟也如此想不开?凭她是什么样的好姑娘,王爷想要,难道她还不愿意?以在下看来,王爷既然对她有意,直接收入怀中便是,大不了王爷以后只宠她一人,又怎样?”
水溶不语,却把手中的酒杯凑到唇边,将杯中冷澈的胭脂醉一点一点的喝下去。
其实,他又何尝不在纠结。天下女子美貌者比比皆是,她并不是最美,也不是最好。可偏偏是她这样一个非最美非最好的女子驻进他的心里,满满的占据了心房的位置,再也没有了一丝缝隙。从此后,他心心念念的只有她,再也容不下别的一丝一毫。
若是别的女子,水溶只怕早就收房纳妾该吃抹干净该干嘛干嘛去了。
可是对着一个她,之前的那些事情他却一件也做不出来,不是不能,是不忍心,不敢。生怕一不小心便会永远的失去了她,就像那朵瑶池里的芙蓉,远远的看着已经是奢侈,若是采摘下来纳入怀中,得到的只是枯萎……
冬日的天总是黑的早,才到申时,屋子里边便已经全黑下来。
黛玉接着烛光看了看身旁的西洋铜制镶珐琅的小座钟,叹道:“如今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么?”
翠羽忙道:“姑娘,天又阴下来了。外边的风又湿又冷的,眼看着要下雪了,这天可不就黑的早了么。”
黛玉听了,便凑近了窗口把脸贴到窗户纸上去,果然感觉到一股湿冷的气息,透过厚厚的棉纸沁了过来,脸颊上凉凉一片。
“哟,姑娘,您这是要做什么?”翠羽还以为黛玉要开窗子,忙上前来阻止道,“大冷的天,您还病着,这窗子是万不能打开的。”
黛玉转过脸来笑道:“谁要开窗子了?”灯影里,她嫣然一笑,竟把翠羽给看的呆了。
恰紫鹃端着燕窝粥进来,见翠羽呆呆的看着黛玉,黛玉又靠在窗子跟前笑,便道:“姑娘有什么好笑的事情,却把翠羽也给说呆了?”
黛玉便笑着叹道:“我也正想呢,不知这丫头这会子到底在想什么事儿,突然就呆住了。”
翠羽方笑着摇头,说道:“姑娘一笑,把奴婢的魂儿都给招走了。奴婢哪里还能想什么事情呢。”、
紫鹃听了这话便打趣她:“你又不是男人,凭我们姑娘怎么好看,也勾不到你的魂儿去。竟在这里瞎说。”
翠羽笑道:“可不是瞎说,这话儿若是让王爷听见了,我这脑袋还要不要了。”
黛玉一下子被触及了心事,便红了脸啐道:“可是没说的了,满嘴里胡说八道的是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