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儿在大牢里呆了十几天,本来就担惊受怕身心疲惫,这会儿只不过是凭着一口气撑着,此时听了这番言语哪里还受得了?于是也不进门,只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了,冷声笑道:“你说的是人话儿么?倒不如狗叫两声叫人听着心里痛快。”
邢夫人听了这话立刻气急败坏起来,上前两步指着凤姐儿骂道:“你个不要脸的娼妇!你不守妇道,不侍翁姑,整天就知道出去浪,这一去半月多不见人影儿,这也是你们大家子小姐能做出来的事儿么?”
凤姐儿在牢里这些日子,除了小红曾经去探视之外,便只有驸马府上得人去探视打点,经历这一场,她方明白什么父母亲人,什么兄弟姐妹亲的热的,之前自己千辛万苦的为一大家子人卖命,如今却连一个好儿都赚不出来,反倒不如路人。
此时再听自己这些日子一直孝敬奉养的婆婆居然这样骂自己,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苍凉悲怆之情,索性连那些愤怒也没有了。坐在石凳上面对站着的邢夫人到底少了几分气势。凤姐儿素来刚硬,此时更不能在邢夫人面前服软,于是她一咬牙撑着酸痛的腿脚站起来,冷笑着看着邢夫人说道:“你说的很好。既然这样,你便把我休了吧。”
邢夫人一愣,便觉得凤姐儿这么急着想要被休,个中肯定有隐情,然此时话已经说出去,再也收不回来。于是她心思百转,忽然想到了巧姐儿和平儿,便斥道:“你想得美!你把我孙女儿弄那里去了?你若是不把巧姐儿给我送回来,我便送你进衙门!”
凤姐儿忽然笑了,冷冷的看着邢夫人,问道:“你送我去衙门?你告我什么?卖女儿?她是我的女儿,我是她的娘亲,我纵然是卖了她也跟你没有关系。你问的着么?”
邢夫人听了这话,索性撒起泼来,上前去一扬手便抽了凤姐儿一记耳光。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饶是凤姐儿泼辣强悍也不由得一懵,然她立刻就反应过来,拼着全身的力气甩开手臂,狠狠地还了邢夫人一巴掌……啪!
比刚才那一声还脆还响。
邢夫人活了一把年纪,虽然赔尽了小心,但也没受过这样的欺辱。一时间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索性扑上来抓着凤姐儿的头发撕扯起来。凤姐儿哪里让她,于是便拼命地和她对抓对打。二人一时纠缠到一处,连骂带打,闹的鸡飞狗跳。
恰好贾芸回到家里稍作安排之后,便来找凤姐儿商议以后的事情,进了院门便见这一对婆媳杀气腾腾打得正是不可开交之时,于是贾芸忙上前来又说又劝,不管死活先将二人分开。劝着邢夫人道:“大太太,婶娘在外边受了半月的苦,你不知冷知热也就罢了,怎么一进门就打上了?”
邢夫人正在火气头儿上,看了贾芸一眼之后便冷笑道:“怎么,你先心疼你婶子了?”说着,又嘲笑凤姐儿:“你到底是个有本事的,都到了今天这种地步了,还有侄子对你如此忠心耿耿,时时刻刻的护着你,疼着你,啊?你倒是很威风很光彩嘛!”说着,又瞪了贾芸一眼,厉声骂道:“你们这一对不知羞耻的奸夫**!今儿我不把你们的丑事给抖搂出来,我也不在这个门儿里过了!”
贾芸一听这话,反而被气得笑了。看了一眼发丝凌乱,衣衫不整的邢夫人,再看看同样狼狈的凤姐儿,想想自己在牢里这几日的光景,越发觉得贾门里面真是没有几个有担当的人了。
于是他叹了口气说道:“之前人家都说大太太左兴,我还只不信。今儿是彻底的领教了。您也不问问二婶娘这些日子都在那里过的,便不清不楚的给她头上泼脏水。我说句公道话,这若不是婶娘奉养着你老人家,你当你的日子如今有这么滋润么?罢了罢了,既然你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也没什么好劝得了。”
凤姐儿的心早就冷了。想想李纨有儿子也没逃出被迫离家的下场,而自己只有个女儿又能好到那里去?于是长出了一口气,抬手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对贾芸说道:“你去把二老爷和二太太都请来,再把族中的人也都请来,刚才她说要休我,那就休好了。让他们给我一纸休书,从此之后我再与这些人没什么干系!”
贾芸听了这话,细想了想,觉得凤姐儿离了这里反而更心静些,于是点了点头转身出去叫人。
邢夫人见凤姐儿此时主动要休书,心里反而慌了。贾芸说的不错,她一生并没有生养儿女,贾琏不是她生的,迎春也不是他生的。况且,贾赦贾琏已经被流放,迎春已死。她跟前除了这个泼辣的儿媳妇和一个懂事的孙女之外,再也没有什么依靠。若是这个凤辣子走了,她可真的是个孤独鬼老太太了。
于是她又转了性子,看着凤姐儿说道:“你要休书可以,去找琏二要去!我可没有这么大的权力给琏二爷休妻。”
凤姐儿冷笑道:“你是不是怕了?”
邢夫人被凤姐儿一激,又梗了脖子冷声说道:“笑话!我有什么好怕的?”
凤姐儿嗤笑一声,转身继续去石凳上坐下,没办法,这些日子的折腾,她实在是没力气了。如今能坐一会儿是一会儿,待会儿还有的折腾呢。
邢夫人见凤姐儿自去坐了,而她自己站着却像是矮人一等,于是转身进了屋里,不再理她。
贾芸果然找了族中之人过来,因他说邢夫人要休了凤姐儿,所以贾政,王夫人,宝玉和宝钗等人都来了,还有族中的贾芹,贾菖,贾蘅等人也都过来瞧瞧是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