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玲珑咬着唇,她是真想安慰他,无奈她真的没有安慰人的天赋,于是只好陪着一起沉默。半晌,楚瑾南吁口气,勉力笑道:“除了你,连父皇也不知晓我母妃的死因。他一直愧疚自责的认为,是他没有保护好我母妃,才让后宫的女人害了她……”
“你母妃……”裴玲珑斟酌着说:“你不觉得她很奇怪吗?论理,你父皇是她的灭族仇人,她为什么……好像从没想过要为她的族人报仇呢?她甚至还跟你父皇有了你,可,又为什么宁愿伤害自己也不要你呢?再者,她如果真的不想要你,随便一副堕胎药也就行了,为什么要给自己下缠绵呢?是了”
裴玲珑猛然一凛,神色凝重而怜悯的看着他:“缠绵之毒,正是异族才有的,你母妃她……她知晓如何解毒。”
她震惊的瞪圆了眼睛,黑眼瞳里毫不掩饰的,都是对他的怜悯与同情:“若真是你母妃,那她对你,实在太狠了。”
楚瑾南轻叹一声,仍旧微微笑着:“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是我母妃,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你……宁愿没有这样的母亲?”裴玲珑心下一动,忍不住猜测着。
“如果是你,你会如何想?”楚瑾南将问题抛给了她,而后直接用手从她碗里拿了块山药糕,慢慢吃着,一边瞅着她瞬间变得无比认真无比纠结的表情。
“如果是我……”裴玲珑揪着眉,语速很慢,一字一字像是斟酌着用词:“我想,我不会让自己反复的去回想,毕竟如果那是个事实,实在太伤人了些。所以不去回想是最好的办法吧。”
老实说,遇到这种情况,局外人如何明白当事人的感受?那些能轻轻松松的说前事不必回想的人,根本不能体会那种不被自己的母亲期待着降临世上的感受她能稍微的感同身受,不过是因为,前世今生,她都不知道自己生命中扮演母亲那个角色的,到底是什么样的。
楚瑾南眼神清明,微笑极淡:“那么玲珑,你能做到吗?”
“嗯?”
“你的过往,再也不去回想。”他一顿,语调悠扬:“你能做到吗?”
裴玲珑蓦地抬眼,一瞬间的目光凶狠到凌厉,但那神情,还有被点破后的些许狼狈与慌乱。
楚瑾南不躲不避的看着她,眼神依旧清明,映衬出她的戒备凌厉。
好半天,裴玲珑叹口气,目光幽幽的看向别处,眼底阴郁,声音涩然,缓缓道:“我的情况,跟王爷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楚瑾南温和的语气莫名的带了咄咄逼人的气势,定定的看着裴玲玲怔忪又隐隐愤怒的脸庞,“所以你看,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我又如何能做到不去回想。”
半晌,裴玲珑苦笑了下,一副楚瑾南打败的模样:“大家都站着说话不腰疼,也是,有些事情,真不是说不去回想就能不去想的。有些事啊……”
她长长地叹息一声,道不尽的沧桑苦闷:“还真的只有当事人才知其中感受。瑾南,我说服不了你,也唯有劝你对自己好点、让自己好过一点罢了。”
楚瑾南静静望着他,乌黑的眼底有温暖橘色在脉脉流淌。“玲珑,同样的话,我也送给你。”
他一顿,笑容渐深:“佛家禅语有云,‘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心头挂,便是人间好时节。’意即平常心是道。若所有的事情都能求个平常心以待,也是美事一件,你说呢?”
若无闲事心头挂,便是人间好时节……
裴玲珑将这两句话在心里默念了数遍,方抬眼,笑道:“好意境,可,并非所有事情都能以平常心对待,我们不是神不是仙,不过凡胎肉体,七情六欲一样不少,想要六根清净心无波澜,着实太难了些。你觉得呢?”
楚瑾南微一愣,随即无奈的笑了笑:“看来我也很难说服你。玲珑你可否告诉我,为什么你会……”
他顿一顿,似在斟酌用词,“我总觉得你很悲观,你不相信我,也不依赖任何人,我说过你可以相信我,信赖我,但是你……”
裴玲珑挽起唇角,露出一道微笑:“众僧爬山,一弟子摔倒抓住荆棘,手被划破。禅师云,荆棘习惯依附别物,你却依附它,当然自讨苦吃。瑾南,老实说,我不想自讨苦吃。”
她在这两天内,可真是太坦诚了。
楚瑾南握住她的手:“你那句话,似乎没有说全禅师云,荆棘习惯依附别物,你却依附它,当然自讨苦吃,别依靠不能依靠的人。所以,在你眼中,我始终是不能依靠的人,对吗?”
裴玲珑没有立刻回答,乌黑的眸子直直望着他,须臾,轻叹一声:“我不知道。”
可不可以信赖,能不能依靠,她真的不知道。
而且这么多年来,她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她早已经习惯了凡事只靠自己。
敲门声响起,小齐清朗的嗓音略有些紧张的响起:“公子爷,夫人,我……我给你们送参汤来……”
裴玲珑冲楚瑾南笑了笑,起身道:“进来吧。”
小齐推开门,头都不敢抬起,胆怯怯的模样。裴玲珑伸手接过简陋的木托盘:“谢谢你啊。”
“不……不用谢。”小齐略有些黑的小脸一下子涨红了,退后一步,慌慌张张的摆手。
说着就要急急往门外退,裴玲珑忙喊住他。他有些受惊的模样,飞快抬头,溜圆的大眼睛不知所措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