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若非三娘的死心眼,若她能早点劝服三娘跟她一块儿离开裴府,今天怎么也不会嫁到这王府里来。也怪她忒懒了些,总觉得还有大把时间用来慢慢说服三娘离开……现在才知世事当真很无常。
如今,她被迫嫁了过来,想要再慢慢说服三娘,只怕更不容易了。无妨,关键时候,这个王爷说不定能帮上忙呢!再不然,让师父吩咐风墨一强绑了三娘走好了,总会有法子的!
裴玲珑想通这些,顿觉心头大松。
楚瑾南不动声色的瞧着她似松了口气的模样,被糟蹋的很彻底的脸上,只一双幽深明亮的眼睛弯出狐狸样狡黠的弧度与光芒。这丫头,这么快就开始算计他了么?
果然,裴玲珑又开口了:“王爷,实不相瞒,我从未习过三常五纲,也不懂得三从四德,我自知这样无品无貌实在配不上王爷。是以,我对王爷毫无用处之时,希望王爷能赐我休书一封。”
楚瑾南眉头一跳,原本含笑的眼睛慢慢沉寂下来,定定的看着她不起波澜疏离冷漠的眼。半晌,他突地一哂,完美的嘴唇拉出苦笑的弧度,眼里涌上死寂一般的灰色,“好,我答应你。”
他突然抬臂,半掩住脸,似乎在笑,声音闷闷地透出来,带了落寞与荒凉:“原本……就不该勉强的……”
裴玲珑微愣,瞧着他阔袖下滑出来的那截小臂,心下莫名一颤。
片刻,她低低道:“多谢王爷成全。”
再无讥诮与漠然,低柔的嗓音,不自觉地带着温和与感激。
楚瑾南慢慢放下手臂,又是温润从容的模样,微笑看着她,摇了摇头。他不说话,裴玲珑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两人突然的静默下来,气氛便变得有些微的微妙。
莲香奉自家小姐的命令端了焦糊的粥来,入眼见到的便是这二人“脉脉相对、柔情弥漫”的模样。
莲香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微咬了唇,默默地又退了出去。
裴玲珑一直呆到楚瑾南睡着了才起身离开。刚打开房门,冰冷的夜风毫不留情的袭来,她忍不住瑟缩了下。
抬头望去,夜空中繁星璀璨如明珠四散,圆月晶莹的悬在空中,无边无际泼洒下来银辉如瀑。
屋里的那个人,也许……他是真的很孤单吧!
就如天上那轮月,明明那么多星星围绕着他,可到底,它们都不是月亮。
他身边有那么多人,可到底,他们都不是他的月亮。
裴玲珑摇摇头,莫名的笑了笑。
她也不是他的月亮。
当空气中流窜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时,原本紧闭着双眼的楚瑾南倏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里,有在裴玲珑面前从不会流泻出的玩世不恭的似笑非笑与漫不经心,“若水,可看够了?”
空气里那把轻灵的嗓音兀自轻笑起来:“王爷刚才吓了一跳吧。”
“怎么说?”楚瑾南仍是躺着没动,漆黑的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纱幔,慵懒的嗓音带着淡淡的笑意。
若水似因为他的态度而觉得不解,终于停了笑,“她问你要休书,王爷你竟不恼吗?”
楚瑾南呵呵笑了起来,笑声低沉悦耳:“为什么恼?她要,难道本王就会给吗?”
若水似愣了下,随即也笑了,“王爷可千万别忽略了一件事,看她的性子,倒是说一不二的刚烈之人,王爷答应了她却又食言,只怕……到时候,王爷莫不是要将她强行留在王府里?”
“谁说食言的一定是本王?”楚瑾南无声漾出一脸张狂自信的笑:“到时候,只怕是她自己不肯离开王府,何需本王强留?若水,你见过驯兽吗?”
若水不笑了:“王爷要做驯兽师?只怕,这驯兽师不是这么好做的。”
“没有试过,你怎么知道本王做不好这驯兽师?”
“那么,若水拭目以待。”她顿一顿,又道:“缠绵已经种了,王爷耐心等待吧!”
话音刚落,空气里那微妙的气流瞬间平寂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甚至不用莲香请,裴玲珑已经起床了,坐在梳妆桌前,烦恼着要不要继续化丑妆。或画得太丑了,可别吓到了三娘。可是不画,待会儿被他看见只怕也不太好……
打水进来的莲香一脸失望的看着她:“小姐,今天咱们恐怕不能回去看三姨娘了。”
“怎么?”裴玲珑转过头,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那人居然不守信用?
“王爷起不了身,听说现在还昏睡着没醒,福伯已经差人进宫请太医了。”莲香顿一顿,瞧着裴玲珑若有所思的模样,试探道:“小姐若实在想念三姨娘,我去跟福伯说说,请他让人将三姨娘接到府里来。一来,你可以见到三姨娘,二来,也让她知道你现在过的很好,王爷对你也很好,她也好放心。”
裴玲珑摆弄着手中的胭脂,思索了下,轻叹道:“下回再说吧,三娘若是现在过来,见他现下的状况,一定会自责死。”
既然还是只能留在府里,裴玲珑洗漱完毕干脆利落的开始化妆,一边将胭脂往脸上抹一边问:“请太医的人去了多久了?”
“应该快回来了。”莲香估摸着回答。
“行了,早饭等会儿吃,我先过去看看他。”她跟他也算是达成协议互相合作的关系了,没拿到休书之前,他还是不要死比较好。
虽说,听起来被休掉和当寡妇也没有什么区别,但其实,这当中的区别可大了。被休是永远从他家的族谱中除名,从此后恢复自由身,爱干嘛干嘛。可当寡妇,你身为皇家人一天,那些狗屁教条规矩就得捆你一天,就算死了,也是皇家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