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黛玉从角门出去,殿后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隐于山坳树丛之间,假山处有一亭,白玉为栏,取名“翼然亭”。
拾阶而上,黛玉轻笑着道:“看来此亭是取自欧阳公的《醉翁亭记》里的‘有亭翼然’。”探春笑道:“比不得大观园里的‘沁芳’二字。”
想起宝玉跟自己说过题匾额时的情景,黛玉薄薄的嘴角不由扬起一丝微笑。
坐了下来,大有登高望远的意味,探春俯视着假山石径,翠潭幽树,幽幽的道:“转眼重阳节已过去十多天了,还记得那天和宝姐姐、云妹妹、四妹妹一起登高赏菊,大家还惋惜你这菊花诗仙不在,要不又会有多少好诗呢。‘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今年少的是你,以后或许是我常常念叨的一句诗了。”
想起不久后探春的远嫁,宝玉的离京,黛玉也不由叹了口气,低低的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强然一笑,探春道:“林姐姐,你叹的什么气,你如今念的应该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那次听老太太说,恐怕二哥哥的亲事已经和娘娘说了,就等着娘娘下旨了,有老太太做主,你还担心什么。”
黛玉羞涩的嗔道:“你这个三丫头,真不成话,我和你好好说话,你这是扯到那里了,你再这样,我就不和你说了,我要回去了。”
探春忙道:“好了,林姐姐,我不说了,在宫里难得可以这样轻松随意,和你在一起说说话,我好像觉得又回到了大观园。”
顿了一下,探春道:“那次听老爷说,好像要等工部的讯息,估计得过了初一吧。”暗暗松了口气,黛玉清灵的脸上不由自主的浮上一丝轻松,低低的道:“阿弥陀佛,还来得及。”
看着黛玉,探春忍不住笑道:“林姐姐几时也信起佛来。”黛玉甩了甩帕子,低声道:“都要做王妃了,还是这样。”
两人又说了几句,便缓缓地走下亭子,侍书和紫鹃在后面远远的跟着,探春一一指点着走过的景色,道:“林姐姐,往后是冷宫……”探春的话还没说完,却听得不远处有人喊着:“来人呐,有人落水了。”
相视一望,黛玉道:“三妹妹,这是哪边的声音。”探春道:“估计是那边的,林姐姐,我们过去看看。”
黛玉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看看我们能不能帮上忙。”唤着紫鹃和侍书,四人循着声音疾步走去。
转过一道篱笆屏障,但见眼前一片碧潭,不远处,一个不大的小宫女吓得蹲坐在地上,只会大声的喊着,潭里,一道道水纹缓缓溢出。
对视一眼,黛玉和探春同声道:“紫鹃(侍书)快去找根长杆。”走到小宫女身旁,探春刚要问,却听左边传来了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黛玉和探春还没看清,就见一个身影跃入潭中。
待到黛玉看清后面的人时,不由大惊失色,轻轻碰了探春一眼,示意正低头的探春道:“三妹妹,你看。”
紧随而来的几人中,肤色黝黑,魁梧健壮,引人注目的是他们的装扮,比起轻袍缓带的宫里人,他们的装扮委实怪异了些,不用问,黛玉就知道这一定是宜公主今日特意去看的藩使,而且冲着身后侍从的神色,前头的那个一定是藩王子。
探春的脸色一红,随后低下头,见众人正盯着水里,两人正要悄悄离开,谁知紫鹃和侍书好容易找到长杆,禁不住兴奋的从林旁跑过来,喊道:“姑娘,找到了。”
一瞬间,几道目光望了过来,众人这才注意到黛玉和探春她们,多亏救人的侍从正把人救了出来,引得众人去看,这才解了黛玉和探春的围。
又一阵急促整齐的脚步声踏踵而来,这次却是宫中的侍卫装扮,一个官员模样的人跑到藩王子跟前,战战兢兢的道:“王子殿下,闯大祸了。”
藩王子眉头一皱,自有一番威严,用有些生硬的话道:“本殿下救人要紧,不过是借了一处便道,何来的大祸。”
官员惶恐的道:“可这是宫中的禁地,没有皇上的明令,谁也不能靠近,何况殿下一行人都……”
其中的一个好像文史的道:“大人不是说此路最近,这时又说是禁地了。”官员着急地道:“你们还没听本官说完就走了,本官拦也拦不住呀。”
藩王子把手一挥,看了看周边的侍卫,镇定自若的道:“事已至此,本王子是你们天朝的客人,有什么话就明说,别在这吞吞吐吐的。”
官员为难的看了看四下的侍卫,才刚要说,却见众侍卫一下跪在地上,齐声道:“参见靖王爷。”
想起那晚的事,黛玉的身子情不自禁的晃了一下,手中的帕子缓缓地掉在了地上,脸上不由自主的飞起一片红晕。
水靖神色匆匆的走过来,本来威严的脸上此时更是凝重,和藩王子简单的打了声招呼,转头厉声喝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官员战战兢兢的道:“王爷,下官奉太子殿下之命陪王子殿下去太子宫喝酒,走到程乾殿门前时,听到有人落水喊救命,王子殿下救人心切,竟率人闯过程乾殿的禁地,请王爷恕罪。”
浓浓的剑眉一皱,水靖忽觉得事情棘手起来,自己主管内宫一切,按律私闯禁地死罪难饶,不过触律的却是正与交好的南藩,而且以救人为名,理直气壮,若是闭眼不管,天朝的皇威顿失殆尽,稍有不慎,或许就会干戈再起,一时间倒让水靖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