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焕从关雎宫出来,立刻回到寝宫,就在甘泉正殿传召了公孙焱。
灯火通明,楚君焕寻常的暗色龙袍,沉静的眉宇间似乎略有些困倦,又有些怒意,看情形,很容易让人认为他是被人从春宵好梦里被人吵醒,十分的不耐烦。
“皇上,是微臣护卫不力,令皇上和娘娘受惊。请皇上治罪!”公孙焱一撩软甲长袍,利落跪了下来,额上冷汗微濡。
楚君焕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责道:“熠之,你从来做事谨慎,朕才放心的把京城禁卫交给你,如今却出了这样的纰漏,你倒是说说,朕该怎么办!”
“臣知罪。”公孙焱半句也不辩解,只是将前额重重落地。
“若是加责,朕心不忍,若是不问,恐徒惹朝中非议。”楚君焕慢慢的站起身,下了御座,走到公孙焱旁边站定,似乎有些无奈的道:“好了,起来吧!”
公孙焱站起身来。
楚君焕瞅了他一眼道:“有头绪没有?”
“臣已经命人严密监控皇城及周围,刺客既然已经受伤,那么就应该走不了,一旦出现,臣定令他无处逃遁。”
“也罢!”楚君焕点点头,继而又道:“可是,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就会过去。明日朝堂上,必有人会拿这件事做文章,你要留心应对。”
“臣明白。”公孙焱沉吟道:“宫中混入刺客,险些令皇上和娘娘受伤,不管怎么折辩,臣都难辞其咎,不如臣先一步主动领罪。”
“糊涂!”楚君焕剑眉深敛道:“熠之,这件事来龙去脉尚不清楚,你急急忙忙的领罪,岂不是正中人下怀。”
公孙焱低着头,眸中却有异样的光一闪而过:“皇上的意思是……”
“熠之,有些事,朕不必十分点明,你心里清楚的很,公孙世家今非昔比,朝中自然少不得有人红了眼睛,正因如此,朕前番委屈倩儿暂领妃位,只待有嗣进位。可朕的心思,你也知道,还是希望能早日立倩儿为后。”
“皇上待倩儿恩宠有加,臣……”
他话还没说完,楚君焕抬了抬手,止住他的话,却将语气重重一转:“但是恐怕,朝中很多人都不希望如此,伺机要陷你于绝地,也未可知,所以朕要提醒你,处事要慎之又慎,必要的时候,不妨先发制人。”
这话说的公孙焱一阵后背发凉道:“皇上的意思,臣明白了。多谢皇上提点。”
“跟倩儿说一声,朕这几日不能去她那里了。”楚君焕叹口气,“刺客偏偏出现在关雎宫,这里面,耐人寻味。嗯?朕不能不避一些了。”
“自当如此!”公孙焱自然明白楚君焕的意思,连忙道,“臣以为,倩儿,哦,宸妃娘娘,也会体谅陛下的难处。”
“离早朝还有不到三个时辰,也足够了。”楚君焕道,“你去布置吧,切记,不露痕迹!”
“是!”
一时,公孙焱离开,楚君焕转过身回内殿,眉宇沉静之中,隐隐露出一丝阴沉戾气。
内殿无人,他在榻上坐下来,紧绷的脸色终于渐渐松了下来,他的手按了按胸胁偏上靠近左肩的位置上,立刻有血迹洇透出来。
他慢慢的解开外袍,内里明黄色的中衣上也有大片的血迹,再解开中衣,一道深深的剑伤赫然,周围血肉模糊,隐可见骨。
楚君焕脱下血渍斑驳的外衣和中衣,拽下衣服和伤口粘连的部分时,那动作也是毫无小心可言,接着他从枕衾之侧取出一个檀香木的小匣子,从里面寻出药来敷上,又拿纱布缠好,做这一切的时候,他的脸上没有分毫的表情,亦不见痛感,一样的冷漠,仿佛重伤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
换好衣服之后,他将血染的那两件外衣,丢入黑金炭熏笼之内焚掉。
看着那明黄色渐渐在火光中化为灰烬,他终于冷笑了一下。
黄花梨木格子窗突然打上一道暗黑的影子。
楚君焕对着熏笼,头也不回的道:“进来。”
窗微微动了一下,旋即大开,百里戬轻捷的鱼跃而入,稳稳的落地之后,便单膝跪地:“主子!”
窗棱在他的身后无声无息的合拢。
“说。”楚君焕坐回榻上,双手撑住膝盖,面无表情的看着百里戬。
“公孙焱已经暗令人在宫中布置,将疑点引向夏侯一族,属下已经按照皇上的吩咐,令咱们在夏侯和东离二府的暗线将此事透了过去,想来明日的早朝上,夏侯东离就会联袂参奏公孙焱疏渎职守之罪。”
楚君焕点头,沉吟不语,过了一会儿,扬了扬眉,示意他继续说,百里戬揣度了一下又道:“今夜宫里有人搀和了一脚。”
“谁!”楚君焕不动声色的问道。
“属下无能,没能查明身份。他对宫中的路径极熟,但好像并不是为了竹林密牢里的人去的,据属下观察,他似乎是冲着,冲着……”说到这里百里戬有些犹豫,不知道这个时候提起沉星是否妥当。
楚君焕敏锐的察觉到他想说什么,眼中晃过一丝疑窦:“难道是……”
“来人武功极高,远在属下等之上……”百里戬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了下去,“恕属下冒犯,恐怕不输给主子……”
听了这句话,楚君焕星瞳眯起,冷光骤然一凛旋又消失,令人骨寒。
百里戬立刻道:“主子,属下马上要撒出眼线查他的身份。”
“不必。”楚君焕沉吟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