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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下凡历劫

“末将领旨!”仙将瞬间化作清光,离去。

天帝和天后回复方才的沉默,又退回侧厅,然而却又在拱月门前双双顿住了脚步。檀木桌上的炉火静静地燃烧,炙烤着小巧地茶壶,水汽无声,袅袅升起,犹如云环雾绕。

安静。

“三石林外的七魔域,魔族众人的栖息地。自三千年前的神魔大战后,魔族六王率众退避七魔域,与天庭划清界限,互不相犯。三千年了,谁也未曾逾越那片树林,然而今日魔族竟大举来犯。三千年才到就沉不住气了,急于翻身么?

“毕竟只是魔类呵。”天帝淡漠地看着桌子,话语间带着些许冷意,“皓婴还没出来,少主尚在沉睡就开始这般肆为,愚蠢哪,仅凭那六个魔王又能做些什么,简直自寻死路!”

“皓婴……”天后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幸亏她不在,幸亏她不在啊……”

天帝心中一颤,垂下的手不自觉地紧了又紧,看向已是满脸愁云的天后。手指终于放松,他轻轻揽过妻子,安慰道,“一切都会好的,宿命总能终结。水深自有渡船人,总会有渡船人的,总会有的……”

可是,渡船人又在何处?

清风拂面,金莲颔首,水波荡漾,涟漪阵阵。

他站在河边,看着九天银河里奔腾不息的流水,目光茫然而深远。

千珍到银河边时,看见的就是哪吒落寞的背影。无奈地摇头,拍拍他的肩膀,道:“哎,哪吒,还在为我母后不请你去蟠桃宴生气?不至于吧,听天王府的人说你都郁闷好几天了,别生气了啊。”

“我没生气。”哪吒扭头看向一边,语气平平,“这点小事,不值得生气。”

“你心事重重的样子可不是这样说的。”千珍撇嘴,指着他的脸,一字一顿,“你的脸上明明写着,‘我、很、在、意’四个大字!”

哪吒双手交叉于胸前,淡淡道:“我在意的并非这件事情。”

千珍坐到一边的白玉矮堤上,好奇地问:“那你在意的是什么?”

哪吒却并未回答,就在千珍以为不会有答案时,才听到那人轻的几乎没有的声音:“因为他们要来了。”

千珍正想问他说什么时,哪吒的目光突然如闪电般落到自己身上,“公主,你此刻应该蟠桃宴上陪着天帝和天后,怎么会在这里!”

“那个呀……”千珍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在那里太闷了,连个玩的人也没有,所以就跑出来了。而且啊,就连敖哥哥也只顾着跟别人讲话,都不理我。”她见哪吒脸色渐沉,立刻辩解道,“但我已经和所有的仙家都照过面了,礼仪也已尽到了!绝对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珍儿怎的这么小气啊!”

一个温和的声音带着浓浓地笑意传来,千珍开心地转头看去,噌地跳起来,跑到那人身边,立刻就抱住:“敖哥哥!”

哪吒则蹙眉看过来,眉宇间尽是不悦。

哪吒的长相属于英挺,脾气挺不好的。而眼前这人一袭银色官服,头戴金冠,长相颇是温文儒雅,任谁也猜不到他便是东海三太子敖申。

敖申跟哪吒素来不和,两个人在家里都排行老三,虽然性格迥异,却是同样的优秀,天宫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两人自小修炼法术,经常被放到一起比较,这也就让两人自小便产生了绝对不落对方后面的信念,因此力量也一日千里,俨然成了天界数一数二的少年高手。

千珍松开敖申,高兴地道:“你怎么来了?”

敖申捏捏她的鼻子,笑道:“我不来怎么知道有人在背后埋怨我呢!”

千珍一撇嘴,不服气地道:“本来就是你不理我嘛。”

敖申无奈地道:“我好歹也是东海三太子,大哥和弟弟他们都在应酬,父王怎么可能让我闲着,这不我一得空就来找你了。我是有大事要做的人,哪跟某人似的……”说着瞥一眼哪吒,“整天无所事事。”

哪吒还能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青筋暴起,“你说什么!”

敖申一挑眉:“连蟠桃宴都没资格进的人,本太子不必理会!”

哪吒握拳:“敖申,你皮痒了吧!”

千珍赶紧拦住两人,打圆场:“不要打架,不要打架!”

两人异口同声:“他欠揍!”

又同时转向对方,怒喝:“你才欠揍!”

千珍无语,这两人,还真是默契。

好容易消停下来。

正此时,就见一个天官过来,是天帝身边的大总管,看见哪吒和敖申就赶紧道:“两位公子原来在这里,害的我一阵好找,天帝正传唤两位呢,就在披香殿里。”一抬头又见着千珍,立刻行礼,“三公主好。”

千珍笑眯眯地道:“成总管好。”

“成总管先行,我们随后就到。”又对身后的千珍道,“你先回去。”

千珍听话地点头。

几个人才走,千珍立刻一撇嘴:“我都十七岁了,还把我当小孩子!你说回去就回去啊!不让我去,我偏要去!”然后鬼鬼祟祟地跟了上去。

千珍到披香殿时,发现里面不止三个人,凡是天界之位较重的官员竟然都在这里!千珍疑惑,他们刚才明明都在母后的蟠桃宴上喝酒的啊。压下心底地好奇,她躲在门外的角落里,耐心地看了起来。

哪吒和敖申此时已经站到各家父亲的队列里,一言不发地看向天帝。

只见天帝一下又一下地叩着身前青玉案,俯视底下的仙家,面无表情。

许久,才朗声道:“三天前,朕派了一万精兵去增援,今早仙将来报,战事依旧吃紧,难道诸位真的再无良策了么?还要继续增兵,以众敌寡,这样才能胜么?如此一来,我天界威信何在!”

他的话愈往后愈带怒意,然而诸仙无人善言。

天帝怒极反笑,身体后倾靠到椅背上,慢悠悠地道:“朕倒是有一计。”

众仙心中一振,齐齐看向天帝。

只听这位天界的领袖缓缓道,“朕就御驾亲征!”

一石激起千层浪。此话一出,满堂皆惊,方才寂静无声的凌霄殿内瞬间沸腾起来,议论声不绝于耳。

太上老君立刻出列,道,“天帝,臣以为……”

“老君以为什么?”天帝斩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坐正身体,不动声色地道,“方才朕向尔等询问良策之时你不说话,现在朕出了一计你却有话说了,是不是觉得此计甚妙啊?”

“……”太上老君听着天帝的话,看着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对自己接下来的话绝对没有一丁点儿兴趣,所以很识相地改口道,“此计甚妙!”

天帝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朕此次御驾亲征,想带些年轻的将士,天界平静许久,少年们也应该锻炼一下了。”抬眼扫过众人,“不知哪位愿意随我前往三石林,击退魔族叛逆。”

同时看向立在自己右手边的长子:“星尊以为呢?”

这人一袭天青色衣衫,俊朗非凡,闻言,立刻下跪朗声道:“儿臣愿往!”

天帝满意地笑道:“不愧是我儿,好!”

底下立刻响起一片年轻人的应和声,其中自然也包括哪吒和敖申。

千珍无心再听下去,心思恍惚地离开了,原来是要打仗了啊。怪不得父皇和母后这两天都不怎么开心。

这样一来,哪吒跟敖哥哥不就要走了么?

千珍没精打采地走进圣恩宫,刚进正厅,却迎面撞上一个人,那人温柔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无奈:“珍儿,怎么不看路?”

千珍闻声立刻抬头,扑上去就抱住眼前的人:“二姐!”

眼前的仙子一袭妃色的繁复衣衫,眉宇间皆是温柔之气,戴着象征公主的银色凤冠——天庭的二公主莲香,册封为流云宫公主,封号柔心,已出嫁,故流云宫宫主之位已被废黜。

两人回屋里坐下,宫女奉完茶后,便不再打扰。

千珍把茶盏推到莲香跟前:“二姐,你不是应该在天外天吗?怎么回来了?”

“珍儿记性真不好啊。”莲香宫主笑眯眯地道,“这蟠桃宴是天界盛事,我夫君现在是天外天之主,自然要被邀请的,我是跟着他回来的。不过啊……”莲香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母后看见三闺女半路不见,就差我来找找看。”

千珍捂着被弹到的地方,不满地撅着嘴嘟哝道:“飞星姐夫挺厉害啊。”

莲香优雅地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品了一口。

千珍无聊地摆弄着茶盏,突然问了一句:“二姐,真的要打仗了吗!”

莲香端着杯盏的手顿了一下,淡淡地嗯了一声。

一时间,再无言语。

天色已晚,千珍去跟天帝和天后请过安后,便回圣恩宫睡下了。宫女把灯都挑灭,将帘帐放下来,退出了屋子。

周围静下来,千珍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了,满脑子都想着今天在披香殿听到的事情。她后来又差人去打听,知道天帝他们明天一早,便带领众天兵天将赶往人界三石林,这一去不知究竟何时才能回返。

哪吒他们明天就要走了呢。

千珍带着满腹的心事迷迷糊糊跌入梦乡。

前方茫茫一片白色,她什么也看不到。但直觉告诉自己,她就在这里。

浓雾慢慢散去,自己她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河的岸边。河水清冷,映着暗黑的夜空和几点星子,脚下的白沙细软没有一丝温度。她抬头望向对岸,看见那一袭白衣的女子静静站在夜空下,目光温和。

千珍看不清楚她的容貌,却知道她绝对并非一般人。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谁?”

那人却不回答,轻声道:“千珍,时机到了,去人间吧!”

千珍双目瞪得滚圆,浑身一震,猛地坐起身,瞬间就清醒过来。

她没有在河边,没有那白衣女子。又做梦了。

千珍披了件衣服,摸索着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凉透的香茶入喉,让她彻底清醒了。那个人,让她去凡间!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她长这么大从未想过这样的事。而且……

她根本就不会法术,没有这个能力。

千珍甩甩头,把烦心事都跑到脑后。悄悄走出寝宫,看了看都还在睡觉的宫女们,慢悠悠地晃出了圣恩宫,正想着要去哪里散散心,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银河边上,而且河边还有人。

那人也察觉到有人靠近,就转过身来,竟是敖申。

千珍欣喜地走过来:“敖哥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天庭?”

敖申淡淡一笑,抬手帮她缕缕有些散乱的鬓发,道:“明天就要去三石林了,我本想来找你道别的,可是,你已经睡下了,我便想着等到天亮你起来。”

“傻哥哥,一晚不睡会难过的。”千珍撇嘴,“而且我爱赖床你又不是不知道。”

敖申被她逗乐了,捏捏她的鼻子:“你也知道自己是懒虫啊,那为何现在又不睡了?”

千珍嘟哝着:“睡不着了啊。”

敖申给她紧了紧披在身上的衣服,领着她坐到矮堤上,一起看着东方翻腾的云海。

“敖哥哥,你们会走很久吗?”

“不会,天兵天将很厉害,战事会很快结束的。”

“你和哪吒、星尊哥哥都要走,没人陪着珍儿了。”

“很快就会回来的,相信我。”

东方,天边泛起鱼肚白,太阳缓缓低升到了云海之中,新的一天终于来到。

众所周知,琅嬛阁是天界最大的藏书阁。

天界的三公主千珍不能修炼法术,这是尽人皆知的。虽然三公主七岁那年初练法术却被法术反噬的事情,被天帝极力压了下来,但还是不胫而走。后来经过多方探索,方发现她只是不能修炼攻击系的法术,其他若不带攻击性倒还可以。

可是这事情也打击到了千珍,所以她便再也不碰法术这些东西。

既然不能修炼法术,她就把注意力转向了别处。习不了武就习文呗,几年下来,她几乎把琅嬛阁里的书都看遍了。

为此天后还特意给了她一把琅嬛仙阁的钥匙。

在天帝带领天兵天将赶赴三石林,半月后仍然未归时,终于传来捷报的喜讯,千珍看完星尊殿下和哪吒等人寄来的信件后,又去了琅嬛仙阁。

这次与往常不同,她没有看书,而是去了书架后面的一间小屋子里。才打开门,千珍被尘土呛得咳嗽了好一阵。压下不愿,捂住嘴巴走了进去。屋子不大,蛛网遍布,所有的东西上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脏的简直吓人。

她走到最里面的地方,将墙角的桌子挪开后,在墙根处摸索了一阵,碰到了一块突起。她面露欣喜,赶紧按下去后,就起身看着。

轰隆隆的一阵响声后,暗门打开,她取下墙壁上的一盏长明灯走了进去,待眼前的景象清晰后,衬着灯光发现了这间密室里仅有的一张实木桌子,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宝贝,异常华丽。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千珍感叹,“真是,不可貌相……”

“仙舟,仙舟……”她在桌上翻翻找找了一阵子,终于发现了一方白玉雕成的小船,欣然拿起来塞进怀里,顺着原路出去了。

千珍为何会来这里找东西,自然又是受那梦中人的指点。

离开琅嬛仙阁后,急急忙忙地赶回圣恩宫。

谁知又在门口撞上了莲香公主,千珍吓了一跳,无奈地看着她:“我说二姐,你怎么老来圣恩宫啊!”

莲香瞪她:“这叫什么话,姐姐还不能来看你了!”又看见她满身脏污,柳眉微蹙,拎起她就往里走,“瞧你这一身的尘土,又跑哪里玩去了,赶快洗洗!”

千珍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时,莲香公主已经喝了两壶茶了。一看见她进来,就放下了手里的杯子,把她扯到凳子上坐下来,接过旁边宫女递来的干布,给她擦拭头发,边嗔怪道:“总是这样,生病怎么办?”

千珍晃着脚丫,笑呵呵地道:“没关系,我们是神仙啊,怎么会生病的!对了,二姐你为什么又回天庭,是跟飞星姐夫吵架了吗?”

莲香无奈地翻白眼:“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我跟飞星的关系好得很,轮得着你这丫头瞎操心!”看头发擦得差不多了,就坐到一边,“我听说前线传来捷报,所以特地赶来天庭想知道具体情况,顺便再来看看你。”

千珍撇嘴:“顺便啊……”

莲香公主无奈地叹气。

千珍无聊地趴到桌上:“我好想去看看他们啊……”

“别整天胡思乱想的,战场那么危险的地方你可去不了,再说了你……”

话到此处却突然顿住,莲香眸光一黯。

千珍不在意地接下去:“我不会法术,不能离开天庭。”

莲香看着千珍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钝钝的疼。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女子冰冷的声音,千珍被诅咒过,所以她永远学不了攻击性的法术。

莲香仍记得自己问过她,流星,你是在关心珍儿吗?那女子却只是冰冷地回应道,我只是想看看,当她明白这全天下不过是一场骗局时,将作何反映!

全天下的骗局啊……

想知道的又何止她一个。

沉默许久,她轻声道:“珍儿,对不起。”

千珍抬起头,无所谓地笑笑:“没关系,我习惯了。”

莲香公主离开后,千珍偷偷溜到南天门。可能是轮班的时间,这里一个守卫也没有。她顺利地出了天庭,拿出方才找到的白玉小船,念着梦中人交给的咒语。片刻后,那玉质的小舟忽然放出耀眼的白光,瞬间化作一方真正的小船!千珍跳上去,站到船头,大喝一声:“去三石林喽!”

仙舟载着千珍晃晃悠悠就一路从天上,飘到了人间,但目的地却并非三石林。而是停在了一处山峰之上,便再也不动了。千珍郁闷地敲着桅杆:“我说,这里不是三石林啦,你快走,快走!”

任凭千珍将咒语念了无数遍,最后几乎口干舌燥了,这船就是纹丝不动。不仅不动,竟然还化成了原形——一根食指大小的小船!

千珍气得险些昏过去,对着那只小玉船又打又咬,最后一气之下砸到了一块石头上,然后,就“玉石俱焚”了……

千珍目瞪口呆,怎么会有这么倒霉的事,怎么还让她碰上了!

千珍冷静下来,收拾了小玉舟的碎片,找了快半人高的石头坐上去休息。她郁闷地托着脑袋,接下来该怎么办啊?仙舟坏了,她又不会法术,留在人间的话,没有任何生存能力,会死的吧……

堂堂天界的三公主,我死的也太冤了!

就这样,一直从早上坐到了午后。

这几天在泰山举行武林大会,莫情和莫轩自从来到泰安后就一直想上泰山上看看,赵天佑被他们硬拽了来。这两人说什么要欣赏沿途的风光,有轻功还不让使,就这样花费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好容易爬到山顶,却看到了这样一番情景。

一袭白衣的少女撑着头坐在半人高的石头上,映入眼中的侧脸精致如玉雕。那人似乎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就转头看过来。那张脸真的跟粉雕玉砌的一般,大大的眼睛迷茫的看着他们。山风迎面吹来,长发顺着她的面颊拂过。

莫情忍不住道:“好漂亮的人啊……”

千珍跳下石头,奇怪地问道:“你们是谁?”

莫情忙到:“在下莫情。”又指着旁边一身青衣的男子道,“这是我哥哥,莫轩。”最后那白衣男子道,“这是赵天佑大哥。”

千珍回过神,观察起几个人来。

那叫莫情的姑娘穿一身水绿色的衣裳,长的很是清秀,样貌和善,举手投足间很有气质,一双眼睛灵动又活泼;

莫轩与莫情的长相有几分相似,只是多了半分调皮,样貌倒也耐看;

旁边的白衣男子是这几人里长相最出众的,俊逸非凡,手握长剑,较那两人多了些许稳重,倒显得风度翩翩。

千珍赶紧打招呼:“你们好,我是千珍,叫我珍儿吧。”

莫情道:“你怎么会在泰山顶上的,也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吗?”

千珍摇头:“我是不小心掉到这里的。”

“掉?”莫情与莫轩面面相觑,忍不住笑道,“千珍姑娘真是幽默啊,你难道是神仙不成,飞着飞着就掉下来?”

千珍点头:“是啊。”

莫轩打着哈哈,问道:“千珍姑娘从何而来,为何会在这里?”

千珍奇怪地看着他:“我不是说了吗?我是神仙啊,不小心掉到这里的。”

“……”

好好一个姑娘家,怎么是脑袋有问题啊!

莫轩翻翻白眼,看了看天色后,对莫情和从头到尾一直在沉默的白衣男子道:“走吧,天色不早,该回去了。”

几人点点头,可刚转过身,赵天佑就感觉袖子一紧,回头就见女孩子正拉着自己的衣襟,眼神里满是乞求,不禁问道:“有什么事吗?”

千珍怯生生地道:“我……我没地方去,你们可不可以带我走啊。”

赵天佑一愣,怎么也没料到她会对初次见面的人提这种要求。

莫情见她可怜,就道:“好吧,反正我莫家堡也不在乎多养一个人。”以后再差人打探她的身份。

就这样千珍跟在他们后面下山去了,偷偷地奸笑一声,生活问题解决了!

回到赵天佑等人所在的客栈后,千珍细细打听之下才知道他们都是江湖中人,来泰安是参加武林大会的。她听完兴致勃勃地想去看,却被告知武林大会昨天就已经结束了,他们也是因为闲下来才上山去看景的。

莫轩和莫情是淮南一个门派莫家堡的少爷和小姐,因为名声大而父亲另有要事在身,所以他们才会代替父亲来的。至于赵天佑,因为他师父天下第一散人受邀主持这次盛事,他自然要跟来的。

千珍当晚也见到了那个所谓的天下第一散人刘希林,一个酒鬼罢了。

晚上的时候,众人在客栈大堂吃饭,满满一桌子饭菜,把饿了一天的千珍感动坏了。

众人动筷,坐在一边的刘希林却只是拎着酒葫芦笑呵呵地看着,也不吃东西。赵天佑他们似乎是习惯了,也不管他。千珍却忍不住道:“老大爷,你不吃饭老喝酒对身体不好的。”

林子林笑眯眯地道:“小丫头有心了,老头我身体好得很!”

“这样好了。”千珍想了一下,放下碗筷。

众人好奇地看着,之间她掏出来一个青花白瓷的药瓶,递给刘希林:“这是我平常没事捣鼓的凝碧丸,您有空就吃一粒,对长期饮酒的人很有好处的。也不算是补药,对内伤之类的也很有效,还能祛毒的。”

林子林接过,满不在乎地收了起来。可他不知道,就是这药,日后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正此间,就听门口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吆,这不算千珍么,让我好找啊。”

众人抬头看过去,就见门口站着中年女子,大红长袍却是一副绝尘的气质,袖中藏剑,挽着江湖女子适用的发髻一副游侠的架势。

千珍纳闷,她不认识这个人啊。而且,这人身上有仙气。

刘希林却是脸色一变:“红姑!”

“红姑?!”莫情莫轩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亮光,“剑术出神,十年未曾现世的剑仙红姑?!”

红姑却不做理会,只是看着千珍:“倒是跟画像上一般无二,小丫头,有人托我照顾你,跟我走吧。”

千珍不解:“谁?我在这里可没有认识的人。”

红姑高深地一笑:“你可认识星尊和莲香?”

天庭大皇子和二公主的名讳并非凡间之人所能熟知,千珍自是明白她绝非一般人,点点头:“好,我跟你走。”

红姑又转向刘希林:“既然来了泰山,前辈便一定会去他那里。还麻烦前辈转告,红姑有要事相求,过几日我便去找他。至于这个女孩,我暂且先带走。”

刘希林点头。

皓月当空,清光如霜,斜斜地照进屋子。

千珍酒足饭饱后,趴在桌子上无聊地摆弄着杯子。房间窗户打开着,红姑就坐在窗沿上,靠着窗框闭目养神。

“你真的是蜀山剑仙啊。”

红姑睁开眼睛,低头看着她,轻轻笑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因为你身上的仙气太明显了,你都不加以掩饰,只要有点法术就会发现你的与众不同。”千珍忽然感兴趣地看向她,“你说会不会有人把你当妖精收了?”

“不会。”红姑被她逗乐了,“仙气与妖气差多了,世上哪有那么笨的道士。更何况,我从蜀山而来,就是专门诛杀妖孽的。”

“听你这么说,剑仙一定很神气喽。”千珍坐起来,“不过我听说,蜀山是不收女弟子的啊。”

“谁说蜀山不收女弟子的?”红姑出言反驳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不为察觉的隐痛,转头看向窗外,“我八岁时被选中进了蜀山,跟我同去的还有两个师姐妹,只是……我们都太让师傅失望了。”

说这些话时,她一直是仰着头的姿势。

千珍恍然发现红姑的眼睛被月光映得亮晶晶的,她一直这样不低头,大概是怕眼泪落下来吧。

在这个绝尘的女子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

许久的沉默后,千珍出言打破尴尬:“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托我办事的人告诉我不日ni将落凡尘,至于何处,却未道明。我前几天卜了一卦,算到有缘人会停在泰山之巅。”红姑道,“可我去了泰山之巅,却未发现你的踪影,料想你可能在山下,一家一家客栈的找才找到你。”

千珍立刻问道:“你是受谁之托?”

红姑却摇头:“你日后便知。”

千珍撇嘴,习以为常般道:“不说算了。”

红姑无奈地看她一眼,问道:“夙闻三公主不懂法术,你又是如何来的凡间?”

千珍想起自己的悲惨遭遇,表情突然变得很悲壮:“我被人耍了,送了一条仙舟,却是一次性的,还管送不管接!”

红姑看着她义愤填膺的样子,哭笑不得。

“红姑……”千珍忽然看向她,“你……会飞天术吧?”

红姑微笑:“怎么,想回天庭?”看到千珍点头,红姑却轻微而坚定地摇了摇头,“飞天术我的确会,但是不能教你,飞天术亦属攻击系,是攻击系最底层的法术之一,怕是你一学就会被反噬吧。”

千珍的脸色瞬间黯淡。

红姑看着千珍的眼睛里已满是怜爱和惋惜,她很早以前就听说过这个小公主的事情,对于此事她所知不多,但千珍绝对是最可怜和最无辜的那一个。

死般的沉寂,映着清冷的月光,令偌大的客栈略显苍凉。

突然一声尖厉的长啸划过夜空,惊扰了缄默中的二人。

“怎么了?”千珍被吓得回过神,跨到窗前向外望,“什么声音?”

“妖精的嘶喊。”红姑看着远处,柳眉微蹙,伸手指着一处地方道,“那边有个巨大的妖怪,可能受了什么惊扰正在惶恐。看,妖气。”

千珍顺着她的手看过去,皎洁的明月之下,模模糊糊的山林深处,有若隐若现的红光在升腾,明明灭灭,在夜幕中显得诡异而模糊。

千珍看向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红姑嘴角一勾,在千珍还未反应过来前,拎起她的衣领跳出窗户:“去看看!”向着妖气弥漫的地方疾驰而去,留下一路的尖叫。

千珍被红姑拎着跑了足有十里地,几乎丢掉了半条命。好不容易等她停下来时,只剩下坐在地上喘气的份了。

“有东西。”红姑喃喃低语,看着前面葱郁的树林,谨慎地向前挪了半步,右手在袖中攥紧了流光的剑柄,左手抬起缓缓推向前方,然而只是走了不到一尺,就被什么东西挡住了。轻轻游走,却过不去,仿佛有道无形的墙。

千珍看到这里,忍不住道:“有结界啊。”

红姑点头,面色沉着:“这里的妖气很不详,而且不止一只妖精。”

千珍疑惑:“在打架吗?”

“尚不清楚。”红姑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进去看看就知道,到底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铮”地一声,流光剑出鞘,剑仙猛然退后几步,一剑劈出。剑光闪过,眼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切开了,略显出一层红色的薄膜般的东西,缓慢地向两边张开,无声地摇曳。

红姑见状,飞快地往里跑去:“结界被我劈出了一个缺口,快跟我进去!”

“哎,你别丢下我一个啊!”千珍赶紧追上去,却仍是慢了半拍。

红姑俨然踪迹全无,只剩她一个了。

此时的红姑已经出了树林,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湖泊——妖气最浓重也是最集中的地方。

到处狼藉,显然曾发生过一场恶战。

正在红姑皱眉沉思时,突然自上空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一道猩红的光闪过,似乎有什么狭长的东西被拦腰剖开,迸裂出一颗清光四溢的圆珠落入了一旁的树林里。只在瞬间,一个庞然大物轰然落入湖中,掀起大片水潮!

巨大的红影随之闪过,落在了岸边不远处的草地上。

湖水渐复平静,红姑抬首看去,湖中居然有一具长达三十几丈的巨蛇尸首!就在她诧异间,不远处的红影渐渐变小,最后竟化成了人形!——妖艳的绯衣女子,脸上带着疲惫,看向蛇尸时,却满是冷笑:“吃了我那么多同门,活该你也有今日!”

红姑看到那女人时却是吃了一惊:“是你!”冷笑一声,“拈花宫宫主蝴蝶夫人竟是只蝶妖!”

那女人才察觉到旁边有人:“剑仙红姑!”她回过神,忍不住苦笑一声,“没想到啊,在我杀了宿敌力竭之时,竟会碰到蜀山剑仙,真是……”

红姑十年前闯荡江湖之际,南方一带兴起了这么个叫做拈花宫的门派,听说其宫主的功夫甚是厉害,她一直想要去领教,但琐事诸多,仅有一面之缘便再也没有来往,没料到会这样再见。

红姑负手握剑,淡淡道:“除妖卫道乃蜀山剑士之本。”

“能死在剑仙手里,也是蝴蝶的福分。”那人认命地阖上双眼,没有半丝反抗之意,“你动手吧。”

剑仙缓缓抬起手中雪亮的流光剑。

“慢着!”

凭空传来的声音令红姑手中的长剑一顿,眼前白影一花,已经有人挡住了蝴蝶夫人身前——竟是千珍。

红姑诧异地看着她:“你这是干什么!”

千珍摇头:“她没有做坏事,为什么要她死?而且她想杀你易如反掌,却宁可死在你剑下,足可见她没有害人之心。所以红姑,你不能杀她。”

“什么叫……”红姑蹙眉,“她杀我易如反掌?”

千珍一动不动,道:“我自小博览群书,曾在一本叫《伏妖录》的书上说,蝶妖有一项绝技,即在它们完全抵不过对手时,可以瞬间展开双翼释放出炫目的光华,光华有剧毒,无论仙凡皆不可避。她此刻就算功力大损,也大可耗尽最后一口气,与你同归于尽的!”

剑仙不语,只是看着千珍身后的蝶妖。

蝴蝶夫人点头,平静地道:“这丫头说的是实话。”

红姑看她:“为何一心求死?”

“生无可恋。”蝴蝶夫人一笑:“三百年前,我父母兄弟全被这蛇妖所害,我苦心积虑修炼了这么久,总算将他铲除。既然大仇得报,我这辈子也算圆满了。死在剑仙手下,蝴蝶绝无怨言。”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被这一声当头棒喝击得有些昏头,蝴蝶夫人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千珍撇嘴:“我看了那么多书,所有人都想活着。生命是个这么神奇的东西,活着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怎么能只为了仇恨呢?能活着多幸福,你怎就不知好好珍惜?而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无权决定自己的生死!”

蝴蝶夫人沉默地看了她半晌,忽地苦笑起来:“方才与蛇妖大战已耗费了过多的法力,而且我亦受了重伤。即使你不杀我,我也未必能活多久。”

“啊,这个给你吧。”千珍摊开手掌,露出一颗清光四溢的圆珠,“这是千年蛇元,医书上说可以治愈任何病伤,很难寻的。不过我多幸运啊,刚刚在树林跑的时候,它居然从天而降砸到了我头上!捡了大便宜啦!”

这个孩子,有一颗一尘不染的洁净灵魂。蝶妖看着兴奋不已的少女,心头莫名的涌起一股暖流。伸手接过蛇元,微微一笑:“多谢。”

“不用不用。”千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这蛇元本就是你挑出来的,我只是物归原主。”

“不知——”蝴蝶夫人的眼中闪过一道奇异的亮光,似水又似刀,“姑娘在天庭担任何职?”

千珍一怔。

“她没有职位,因为——”意外地,女剑仙竟替她说出了实话,“她是天庭的三公主。”

“三公主?”蝴蝶夫人的惊讶只是一瞬,微微笑道,“你身上的仙气浓厚,定不是什么无名小仙,却未料到竟是天界的公主,蝴蝶失敬了。”但她的话却未就此完结,脸上的笑意愈发诡异,“只是没想到,会是她呀。”

剑仙的脸瞬间冷下来:“你竟还知道这些,莫非……”

“我没有参加。”她毫不畏惧地看着剑仙,“那次大战波及的范围的确很大,她也确实曾派让人来鼓动我们趁机谋反,但我没有参加,算是隔岸观火。我虽非什么深明大义之辈,但她的私心还能看出来,我凭什么要为她的一己之私而拼命。”

言罢再不理会红姑,而是转向千珍:“三公主日后若有任何需要,尽可吩咐拈花宫之人,我等定会竭尽所能的满足。”

两天之后,红姑带千珍离开了泰安。赶了一整天的路后,终于在下午时来到了一个城镇。依镇口耸立的青石牌坊来看,这个镇的规模应该不小。

上方刻着三个鎏金大字,苍劲行书——天义镇。

红姑仰头看了那三字半晌,面色越发阴郁,许久才道:“走吧。”

千珍莫名其妙地看了那个背影半天,赶紧跟了上去。

这绝对不是一个镇!这是千珍随着红姑坐在马鞍上,沿着那条横贯东西的青石板大街,慢悠悠地晃了将近半个时辰后得出的结论。这么大的地方,这么有规模,分明是座繁华的城池,或者也该立郡了,怎么还叫镇?

她们此刻已经走到了镇子最西边了。

正当千珍纳闷地东张西望时,前面的红姑突然停了下来,道了声:“到了。”

“什么到了?”千珍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前边不远处有一栋豪宅。

门匾上写着四个大字“清风山庄”,两扇大门敞开着,依稀能看到庄内的格局,一条青石板大路直通最深处,道边全是青翠的柏树,再往两侧都是花丛之类,而后才是屋舍。花草种类繁多,十分雅致。

千珍的目光兜一圈后,落在了靠在门边的男子身上——正是当日的赵天佑,遇上千珍的视线后,友好的一笑。

千珍愣了片刻,也对他笑了笑。

“红姑前辈。”赵天佑走到马前恭敬地拱手施礼,“晚辈特地在此恭候。”

红姑翻身落马,单手牵住缰绳,客气地点头:“少侠多礼,不知少侠与陆庄主是何关系?”

“正是晚辈的伯父。”赵天佑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晚辈为二位带路,请。”

红姑怔了一下,才道:“有劳。”

马被迎出的家丁牵走。

沿着青石板走了一阵,穿过亭台楼榭,蜿蜒长廊,终于到了正厅。

刘希林正在与一个中年男子谈笑风生,见赵天佑领着红姑和千珍进来,便停下,双双起身看过去。

中年男人气宇轩昂,眉目中都透着英气,本来满脸笑意却在见到红姑的那一瞬间变得有些凝重,眼神更是复杂,掺杂着许多情绪。女剑仙望着他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感情,犹如万丈深渊一样见不到底,面无表情,掩在袖中右手紧紧攥着流光的剑柄,手心已湿了一片。

刘希林笑呵呵地道:“红姑终于到了,我老头可盼你很久了!”

红姑礼貌地道:“有劳前辈挂心。”

而后纷纷入座。

“陆庄主。”红姑看着陆远,语气中满是冷意,“想毕你已对知晓此事,那么陆庄主就该协助,此去天山,陆庄主打算怎样?”

“帮她是自然的。”陆远似是有些失望,“陆某自会尽心竭力,天山之行,我早已有了合适的人选护送千珍姑娘,红姑大可放心。”

“天山?”千珍惊讶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天山?”

红姑淡淡道:“此事你不必多问,照做即可。”

“什么叫不必多问,这是我的事情!”千珍气急败坏地站起来,看着屋里的一群人,这几天压在心底的不安全部爆发,“我压根不认识你们,一个个都说是受人之托,却不肯告诉我那人是谁,现在问也不问就要把我送到天山去,你们当我是什么!我不是一件东西,任你们摆布!”

所有人均是一怔。

这一通发泄下来,千珍倒是冷静了,兀自低下头,道了声:“抱歉,是我太激动了。”

红姑沉默,陆远却开口道:“却也是我考虑不周。这样,你先住下,想清楚了再告诉我,到底要不要去,虽然此事是受人之托,但我不会勉强你。”

千珍默不作声地点头。

陆远已为二人备好客房,两间屋舍连在一起,坐西向东。房后是一个莲池,正值盛夏,莲叶遮碧水,芙蓉迎面开。房外木廊前,种了一大片玉兰花,正值花季,开的特别旺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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