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宣武门,只见许多的车马停在宫门口,诸多华服美饰的女子在侍儿的搀扶下走进宫门。黛玉亦下了车,梨香搀扶着她跟在众人后面鱼贯而入。
皇宫上下对于这次游园赏菊会显然是十分重视,一进宫门就有大量的宫女太监侍候着,为各位贵客引路。
黛玉和梨香亦在两位宫女的引领下向东南方的御花园走去。皇宫甚大,黛玉年纪幼小,身子又弱,走不多远便香汗淋漓微微气喘,梨香悄声安慰:“姑娘,坚持一下很快就会到了!”
那两个宫女互看一眼,点点头,其中一个笑道:“县主若是有些累,可以暂在那亭内歇脚。”
黛玉顺着她们手指之处看时,果然前面有个莲池,视线所及之处只看得见池畔凉亭的一角,心下一喜,笑道:“如此甚好。”于是一行人径直拐弯往凉亭走来。
走近方才看见亭子内有人,黛玉欲待止步不前,奈何亭中人早已觑见她,遥遥笑道:“这位小姐,想是来歇歇脚吧?姐姐这里备有香茶,饮一杯如何?”
黛玉素性是个大方磊落之人,见人家如此热情,自然不便拂了好意,先是躬身福了一福,声如乳燕:“黛玉多谢这位姐姐!”即便走上前去。
孰料亭内女子乍一听到“黛玉”二字,神色立马激动起来,蓦然站起,盯着身形袅娜,容颜如玉的黛玉颤声问道:“敢问这位小姐可是贵姓林,闺名黛玉?”
林黛玉站在她面前,但见这位女子红玫瑰香紧身袍袍袖上衣,修长的玉颈下,一片丰满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素腰一束,竟不盈一握。乌黑鬓发低垂,斜插碧玉凤钗,显的体态修长,妖妖艳艳勾人魂魄。
这女子的装束无疑是极其艳冶的,但这艳冶与她的神态相比,似乎逊色了许多。她的大眼睛含笑含俏,水遮雾绕地,媚意荡漾,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红唇微张,欲引人一亲丰泽,偏生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令人神魂为之所摄,不敢轻亵,又让人不能不魂牵梦萦。这是一个从骨子里散发着妖媚的女人,她似乎无时无刻都在引诱着男人,牵动着男人的神经。
黛玉看罢,笑着应道:“我正是林黛玉,姐姐难不成知道我?”那女子一霎时眸中含着惊喜的泪光,伸出莹白丰腻的皓腕一把握住黛玉的小手:“林妹妹,我是你的姐姐元春啊!”
“大姐姐!你就是元春大姐姐?”黛玉蓦然明白,亦是惊喜交加,忍不住落下泪来。早就听得说二舅舅家的大表姐元春十三岁就被选入宫中做女史官,后来因为才华出众,被皇上看中封为才人,虽然只是一名小小的下级妃嫔,但在贾府众人眼里俨然已经是一位高贵的娘娘了,哪里知道在这深宫生存的艰难之处!
姑表姊妹在这皇宫内苑意外邂逅,亦是料想不到的一件巧事。元春进宫数年,因为身份卑微,自然没有资格和家人见面,连普通的宫女都不如。
她思念亲人,悲叹自己纵然满腹诗书,才华高卓,怎奈红颜命薄,宛若那浮萍逐水,经不住命运大手的捉弄,被送进这见不得人的地方来,日日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并无一人关心自己。现在见了黛玉,满心里许多话儿要说,却是时机不合适,只能含泪相望,说些场面上的寒暄话儿。
黛玉略坐了坐,见那两个宫女颇有些不耐之色,知道不能久待,只得和元春依依惜别。
元春凝视她纤细袅娜的身影渐渐远去,那泪珠儿忍不住滚落下来,满心的悲伤和忧郁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宣泄机会。
“主子,今儿是赏菊会的大好日子,您在这儿哭,若是被有心之人拿来做文章,告到皇后那里就坏事了。”贴身宫女晴儿赶紧劝道。
元春亦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自然深谙这一点道理,很快止住悲声,擦干眼泪,说道:“我们也走吧,今儿事情多,指不定皇后会派些什么差事也未可知。”
主仆二人于是抄近路奔御花园而去。
且说黛玉由梨香搀着步入御花园。进得园内,但见一条曲折的长廊,陈列的都是一盆盆单个独头的菊中精品,千娇百媚异彩纷呈,让人一饱眼福。色有玉白、淡黄、粉红、玫红、浅紫……瓣有刻瓣、卷瓣、折瓣、匙瓣、缺瓣……有的如松针,有的如垂丝,有的如莲座,有的如龙爪……有的已经开得很满,如美人笑面盈盈;有的小瓣乍舒,如伸出纤纤玉指,最撩人的是将放未放嫩蕾攒心,含蓄地拢着花瓣欲说还羞。
黛玉痴迷的看着这些怒放的菊花,在花丛中流连,细细品赏,心情顿时好得无法言说。不知不觉走完长廊,来到御花园中的一块空地上,但见众多女子围着一座菊塔啧啧赞叹,黛玉亦好奇的趋前观看。
那座菊塔高六丈有余,共分五层:一层乃是洁白如玉的白菊;二层是紫里带红的紫菊;三层是美如枫叶的红菊;四层是艳如晚霞的黄菊;最上一层是一大盆白菊。花瓣有的向下伸垂,有的向上卷曲。细细的花蕊如同一根根银丝,微风来,菊瓣便轻轻颤动,散发着馥郁的香味,令人舒爽无比。
果然是皇家手笔,方才有如此大气的造型,黛玉暗暗赞叹,慢慢来到一道菊花瀑布前。
只见这菊花从一人多高的花架上喷涌而出,辉煌夺目的亮点点儿,一直泻到地上,活像一扇艳丽动人的凤尾,一道瀑布……一道静止、无声、散着浓香的瀑布般无拘无束,亦像少女刚洗过的头发,随随便便披散着。那些缀满花朵的修长的枝条,纷乱地穿插垂落,带有一种山林气息和野味儿;在菊的世界里,惟有凤尾菊才有这样的奇特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