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隐隐绿水迢迢,一路且行且止,看不完那晓月金柳,抛不尽那思乡泪滴如红豆,黛玉身子原本怯弱,如今更添了一段乡愁,虽然沿途风光如画,丫鬟婆子侍候尽心,依然是郁郁不乐,竟至懒进饮食,瞧在王嫂眼中,甚是担忧。
一日来到瓜洲渡口,但见寒鸦倦飞,野鹤独立,洲渚沙地杂草丛生,远村近店炊烟袅袅,一轮夕阳将坠未坠,恰值薄暮,黛玉的船便泊在了那渡口。一则添些饮食清水,二则想在镇上找个大夫给黛玉瞧瞧,虽然她没有发烧咳嗽什么的,但是状况不佳,总要小心为好。
谁料这一停,竟然惹上了一个麻烦来。
贾琏亲自带人去镇上寻大夫,泊船自然由琴棋书画四大高手严密防守,雨村的船亦紧紧挨着黛玉的大船,眼看天色黑将下去,并无任何的异常兆头。这一路行来,许是洛党并未得知消息,竟然风平浪静,平平安安。
黛玉心里烦闷,倚着船窗向外眺望,只见影影绰绰的周围景物在夜色中渐渐暗淡,低低叹息一声,想着爹爹此时不知何等的思念自己呢,偏生又让自己进京,还不知道以后什么时候再见呢!
正在发怔,猛地听见一声“噗通”大响,倒是唬了一跳,急急看时,琴五已经跳进水中,水面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琴五哥哥为什么跳水?”黛玉且惊且疑,问身边的梨香。
梨香也不知道发生了甚事,忙遣雪雁出去询问。
少时,雪雁慌张的跑来嚷嚷:“姑娘,有人跳江了,琴公子把人救上来了!”
“啊?有这样的事情?你可看清是个什么人?”黛玉大为惊诧,一双詈烟眉微微皱起,晶亮的大眼睛饱含怜悯之色。
“是个大姑娘,和梨香姐姐差不多年纪的。”雪雁犹自惊怕,“全身都湿透了,头发盖住了脸,我没有看清她是死是活!”
“我去看看她!”黛玉沉吟了一下,决定道。
“姑娘千金之躯身份贵重,还是不要见这来路不明的人为好。”帘子外一个温柔低沉的声音开口道。
黛玉晓得他是棋六,依言重又坐下,“也罢,棋六哥哥说的对,我们本是日夜兼程赶路的,还是少见些人为佳,大伯父时常教导我说,江湖险恶,人心叵测,我们救了她,就妥善安置了她就是了,我倒不必见她。”
只因这一阻,错失了一个绝代风华的女子,他日再见,已是物是人非了。
船上的婆子丫鬟们将那姑娘抬进一间小小舱室,重新换了干净衣服,恰好贾琏请来的本地大夫亦赶到,倒是先给这姑娘号了脉,说是不过呛了点水,与性命无碍,开了药方,自然有跟从的小童去抓了药,婆子接过自到厨下煎熬。琴五放心不下,向来冰山般的人居然亲自守在床边,满面焦灼之色,等着那姑娘醒来。惹得众人指指点点,暗笑不已,他也不去理会。
忙完这跳水姑娘的事情,大夫方才来给黛玉诊脉。
走进一间宽敞的舱室,里面摆设布置的及其华丽,雕花金丝楠木大床,紫色的床幔低垂着,一只五彩铜鼎炉燃着百合花蜜香,满屋子味道及其好闻。两个穿绫着缎的丫鬟皆打扮得整整齐齐,比那村镇上大户人家的小姐还有气势,大夫心下便揣度这看病的小姐必定身份高贵,来历不凡,小心说道,“在下冒犯了,还请小姐伸出手来。”
一只莹白如玉的绵绵小手伸出紫色的床幔,雪雁拿一方白色素绢帕掩了,那中年大夫方才闭目为黛玉诊脉。
良久,他松开手,表情一松,一旁等着的贾琏连忙道,“请先生移步外室说话。”
那大夫也知道这是千金小姐的闺房不便久待的,遂出。
“我这小妹妹的病情如何?”贾琏微微皱眉,有些忧心道。
“小姐身体本就怯弱,近来可是受了什么刺激和打击,以致心中郁结一股缠绵不尽之伤痛,懒进饮食,失于调理?”这大夫倒是有一点儿道行,说的却也中肯。
贾琏连连点头:“可不是么?我姑妈新近去世,可怜我这小表妹尚且年幼,悲伤过度了的。不知先生有何方对症?”
大夫笑道:“无妨,这个极容易治的。”于是开了药方,贾琏看了也觉十分妥帖,谢过先生,命人取了诊金,跟随先生往镇上抓药不提。
颜妙妙只觉得身子晃晃悠悠,自己头疼得厉害,使劲儿才勉强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环境,惊恐的摸摸自己身上,衣服是干的,怎么可能,我明明跳进江中,耳畔犹自响着那伙人肆意凶残的笑声,现在我是死了么?可是又不像啊!
“姑娘,你终于醒了!”一个低沉的、充满了磁性的声音在床畔响起。
颜妙妙一听更懵了:男人?自己难道睡在一个男人的床上?艰难的扭头一看,目光堪堪对上一双充满关切的眼眸,嘴唇薄削偏生此时噙着一抹惊喜的笑,普通的相貌却焕发着一股勃勃的英气,立马红了脸,小声问道:“这是何处?可是你救了我的性命?”
琴五连忙将目光移开,心儿莫名跳得厉害,自己都感觉有些疑惑,平日里刀尖上舞蹈的生涯见惯了打打杀杀,怎么今儿在一个弱女子面前竟然好生慌乱?稳稳心神方道,“这是在船上,正是在下从江中将姑娘捞起,此时觉得怎么样?已经请了大夫给你看过,这就着人取药来!”
颜妙妙虽然害羞,自己的命到底是这人救的,挣扎着要起来拜谢救命之恩。孰料先前已经被关在地牢一天一夜,水米未进,逃跑时惊吓落水,身子早已虚弱不堪,一个趔趄从床上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