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宇新打破沉默。
他说杀死于国栋的凶手,和制造那外那些连环死亡案件的凶手,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领导问他为什么。
他列举所有可疑的地方:于国栋命案现场没有找到在别的案发现场都有的标志性头发;其他所有死亡都是用毒杀的方式,并且按照严格的规律实行,于国栋却死得太突兀;其他命案没有留下任何可能性的线索,于国栋案件中却留下脚印和指纹这么明显的线索。
“更重要的是,如果凶手另有他人,4月1日上山采访的那两个记者又怎么会死掉?那天记者和警~察都是集体行动,没有任何人落单过,他们只跟村民和警~察以及同行接触过。给他们下毒的人,只可能在他们所接触的人当中。当时那种情况怎么可能存在一个我们没见过的凶手?”付宇新这样说。
他是对的。
刚才陷在死局里,混乱不堪,直觉两个案件的凶手不是同一个人,但想不出可以说服的证据。
只有付宇新如此冷静,条理清晰。
他们都说付宇新偏执,可见偏执不一定是坏事,至少他的偏执使他精神高度集中,在别人都混乱的时候,他还能看到清晰的路子。
领导没有继续谈论案情的事,说要回局里开会,看看下一步工作到底应该怎么进行。散会之前他说,无论如何都还是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抓住凶手,控制事态发展,给所有人一个交待。
他们走后,付宇新让我陪他走走。
他说有件事情他怎么都想不明白。
我问他什么事。
他说:“在我们专案组接手这个案件以后所死掉的那些人,基本上命案现场,或者死者家中,都找到了那种标志性的头发,这次于国栋的命案现场没找到,因为他不在那个连环杀人的计划里面。但是上次于巧巧死的那次,也没有头发。”
“于巧巧是错死的。本来应该是于老棺。”
“没错。可是于老棺家里也没有发现那种东西。如果是B类死亡或者C类死亡,从下毒到死亡,中间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连得及将头发放置在它们应该出现的地方,可是A类死亡是猝死,只要下了毒,那么被害人随时都有可能死亡,凶手应该在下毒的时候就把头发放置好。”
我问他:“你想说什么?”
他说:“还有上次,在物资车上的那两根头发,到底是凶手给谁安排的?为什么有头发却没有人死亡?真的是因为我们的人消毒过吗?”
我还是问他:“你想说什么?”
他笑了一下,说:“我们推断一下那些头发出现的时间。”
头发出现的时间。
时间。
时间。
能判断出这个时间,大概就能判断出意义。
我们一直有先入为主的概念,认为头发应该出现在死亡发生之前,程莉莉和田明两件案子最能说明问题。
但为什么于巧巧死亡现场没有头发?
于巧巧是错死的,凶手原本的目标是于老棺。
可是于老棺身上、家里,到处搜遍也没找到头发。据他自己说,于巧巧死亡当天和之前两天他没出过院门一步,就是说,如果凶手给了他头发的话,也不可能遗落到外面去。
这根头发在哪里?
凶手既能下毒,为什么没有放置在其他命案现场都有的标志性头发?
忘了?
这不可能。
还是根本就没有?
为什么别的死亡现场都有,偏偏于老棺没有?他完全符合凶手的审判规则,因为他杀害了李云丽,凶手判了他A类死亡。
等等,为什么凶手会知道是于老棺杀了李云丽?
那时候连我们都还不百分之百确定的事情,凶手是怎么确定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凶手亲耳听见于老棺和于苏州的对话。
这里能够解释。
可是头发的事情又怎么解释?
想到头疼。
目眩。
有瞬间的恍惚感。
付宇新哗啦啦翻动资料的声音有轰鸣的错觉。
付宇新抽出一份卷宗给我,说:“你看这个,也有问题。”
是于卫卫死亡的卷宗,于菁菁的那个继母,就是我上山的前一天发生的死亡案件。
付宇新说:“其他我们所掌握的案子中,头发出现的位置都是在死者身体,或者和身体密切接触的地方,程莉莉的是粘在毛衣领口,田明的是粘在袖口,因为白玲抢夺相机无意粘连到白玲包中。其他几桩也都是这样。但这个不一样。”
这场案件中,死者是在厨房突然猝死,而头发却出现在死者卧室的床头。
这又是为什么?
时间的问题没弄清楚,又出来一个地点的问题。
还有那天,我们也是在于伟的床头找到他的头发的。
那时候于伟还活着,头发已经出现在他的床头。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盯着付宇新的脸茫然而笑。
他也笑,然后伸出手,帮我捋划到脸上的头发。
他的目光明亮清澈,有一刹突如而至的温情。
他说:“有时候,我觉得,你把头发剪短,会不会比现在更漂亮。”
好模糊的一个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