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姐是吗?”他低沉的嗓子问道。
回过神,我向他递上我的名片“是的,张默冉。”
他接过名片先是沉默不语的瞥了下,后抬起他那深邃漠然的眼眸凝视我,一字一句念着:“张-默-冉”语气似在同我确认。
“嗯。”我点了点头,诚恳地说:“非常感谢您愿意接受我们的访问。”
他点点头,表示接受了我的道谢。
“倘若访谈裡提及一些您不想说或不愿公开的事情,请您告诉我。”每次採访开始前,我都会郑重的向受访者陈述这一番话。这不仅关乎到我们杂志社的形象,也涉及到我们个人的职业道德。
他扬着浓眉,彷佛不太相信的“哦?”了声后,即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并示意仍在站着的我坐下。
此时,秘书送进两杯咖啡,香浓的咖啡飘逸出诱人气味。我偷偷用眼角打量眼前这张似熟悉又陌生的俊朗面孔,心中总隐约觉得似曾见过,可是到底在哪裡见过呢?
“咖啡没问题吧?”秘书离开后,他瞟了眼茶几上的咖啡后望着我问。
“哦,没问题。”我礼貌性的喝了口。竟然是香醇正宗,可望不可及的牙买加蓝山咖啡。在去年访问一个爱好咖啡的名家而得以喝过一次后便没再喝过了。那入口芳香、顺滑、醇厚的感觉是其他咖啡望尘莫及的,只要喝过一次,就会明白了。好几次我都因为价钱太贵而止步。
享受了一口咖啡后,我才留意到他那双深邃黑瞳正盯着我看。我有点羞涩的说:“咖啡很好喝。”
他依然沉默不语。
想起刚刚谈至关于访问内容的问题,我补充道:“访问的最终文稿在刊登之前我会给您过目直到您点头为止。”
他突然抿嘴浅笑:“看来张小姐不仅是个具有职业道德的记者,也是一位诚恳的人。”这句是褒吧?可听入我耳裡为何是带着刺的贬呢?呃...也许是自己过于敏感了。不过可以肯定地是,自我踏入这房以来,他的表情不管直接或间接都显露了他不是个友善的角色,至少到目前为止让我感觉如此。
他瞟扫手腕一眼,说:“冯葛有告诉你,今天只有15分钟吧?你现在还剩下10分钟。”
我心在瞪大眼睛,刚刚那初见面的寒暄也算吗?“何先生,对于时间这一点,我想请问您可否稍作调整呢?15分钟一次恐怕无法做更深切的访谈。”我努力争取。
他凝视我,再次浅笑:“冯葛这次似乎没有把事情办好,至少没有让你明白我应允的访谈时间。”顿了下,他说:“你还有9分钟。”
“不,冯先生已经很清楚的向我说明访谈时间会划分为4次,每次15分钟。只是,我以为我们可以稍作调整以让访问进行得更顺畅和完整?”我解释。难道他不明白吗?15份钟连暖场都不够,我如何切入访问呢?
他还是那一脸的浅笑:“所以我说冯葛他没有把事情做好,不然你也不会持续的在这裡和我讨价还价。”
我愣住,他确实是个难对付的访问对象。我突然想起电剧裡常看到那种令人心寒的笑面虎角色。
“还剩8份钟了,张小姐”呷了口咖啡后,他温和的‘提醒’我。
知道不能改变什么,我于是开始发问早已准备好的第一个问题:“关于何先生您,大家对你的名字并不会很陌生,特别是最近您决定在M城发展数码城后。但,却鲜少有人知晓您的资料背景,可否简单的介绍您自己呢?”
“怎么感觉像在面试呢?”他又呷了口咖啡,抬眼凝视我说:“何亦宪是我的真名,也是唯一一个名字。虽然在美国生活多年,但英文名也只用由中文译成的。”说完,他双眼仍旧望着我看。我只好朝他抿嘴微笑,表示我有在听。虽然我不明白为何他要再三强调他的名字,没人怀疑他名字的真实性啊!
“我念完小学后父母决定移居美国,用了很多的人力关係,也花了许多财力,转转折折我们才在波士顿住了下来。记得刚到美国的时候,所有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很新鲜,教育方式、自由的滋味、各种不同肤色的人、满是英文的看板、大得吓人的汉堡......这一切都让我感到即新奇兴奋且又害怕。”他略顿几秒后,回忆道:“当时,我父母因为办移民而花了大笔的钱加上一开始无法适应那裡的生活,父亲的工作其实一直没有很顺利。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家严重的陷入财务危机状况。那时候我们住的房很小,是那种StudioFlat(一人住的一室公寓房)。除了小厨房小浴室是分隔的,睡房和客厅都是在同一个四四方方10坪左右的房间裡。客厅那破旧的二手茶几是我们一家人的餐桌,也是我的书桌。”
我目不转眼的望着他,他是个很会说故事的人。
“当时候真的很希望自己快些长大,这样就可以出去打工赚钱。可是,爸爸却很坚持的要我把书念好。为了不让他失望,我也很努力的念书,总觉得那是当时候我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同时,我也每天逼着自己勤练英文,好让自己早些融入当地生活,要是哪天有需要,找一份工作也比较容易。直到后来因机缘,爸爸认识了一位同乡,并用了所有的积蓄,东凑西借的凑够钱后和他开始合作贸易生意。所幸的是,生意做得还不错,我们一家的生活也因此逐渐好转。”说到这裡,他又突然停了下来,举杯把剩下的咖啡喝完后,沉思说:“好多年了,虽然早已融入那裡的文化和生活,并且开始了自己的事业,可是我还是一直觉得自己是小时候那个Immigrationboy(移民小男孩),也许......”
“何总,高悦建设的张总已经在会议室等候您了。”该死的秘书竟然在这一刻叩门进来。
我下意识的看下手錶,12点15分,计算得真准,多一秒也不给我。
何亦宪向我展示了一个不好意思地表情后,一边套上挂在那暗红色木挂衣架上的西装外套,一边朝我说:“不好意思,我必须去开会了。”走到门边的时候,他像是突然忆起了什么似的转回头对我说:“你先前不是说倘若有任何不愿公开的事情可以告诉你吗?”
我朝他点点头。
“刚刚我说的那些都是我不想你写的。”
我呆愣了下,有种被玩弄的感觉。
似乎早已预见我的反应,他笑笑抛下一句“下一次的访谈时间,我会让冯葛通知你”后随即开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