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玉环小时候很顽劣,但自从十岁那年杨玄琰去世,随杨銛迁居洛阳之后,她就似乎转了性,非常的听话,再没有一次拂逆之举。不过,我知道柔顺听话只不过是表面上的,骨子里她仍然是个相当固执的人,凡事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就怎样都好,一旦让她无法接受了,她就会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而且这脾气其实一直都没有改变,只不过隐藏得很深而已。
对于被册立为寿王妃一事,我明白她打从心底里就无法接受,因此之前也曾经设想过,以她的性格会有怎样的举动,只是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她竟然是采取这种极端的方法来解决问题。
就这样远走高飞,对于玉环来说的确是解脱了,眼不见心不烦嘛。可这样不负责任的举动,叫那些仍然毫不知情,无法像她一样远走高飞的人该怎么办?如果说这件事仅仅只是小范围之内的几个人知道,倒还可以想办法搪塞过去,可如今册妃诏书已然公告天下,整个大唐境内恐怕没有一个人不知道杨玉环即将成为寿王妃,这个时候采取逃婚这步险棋,绝对是下下策,既放弃了到手的荣华富贵不说,还得罪了皇帝,无异于是将所有杨氏族人的脑袋全部放到断头台之上!前一天还欣喜若狂,下一秒就面临灭顶之灾,这让他们如何能够接受?又该如何去化解这场无妄之灾?
可是,面对玉环,我却无法把这些理由说得堂而皇之,尽管这些都是残酷的事实而不是诡辩。
玉环投射在我身上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恨意和残忍,根本找不到一丝留恋,甚至于是愧疚。凭着我这么多年对她的了解能够感觉到,她并非没有考虑到这一走之后可能会有怎样的事情发生,也不是不担心亲人们的安危,之所以最终还是要选择这一条路,除了不愿意将终身幸福就这么葬送之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要将她这辈子最后一次的任性,作为报复,来惩罚执意违背她愿意去做这些事的我,所以才这么不顾一切的一走了之,留下这么一堆烂摊子,让我去慢慢收拾。
明知道她是故意的,我却无言以对,也想不出任何阻拦她的理由,因为心里仍对她感到愧疚。
最终,我还是眼睁睁的看着玉环不带一丝眷念的随同清一郎登上海船,没有试图阻拦她。她的决绝令我心里泛起一丝苦涩,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送大船扬帆而去。在这交通不发达的唐朝,又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她这一去,此生我们也就很难再见面了。
上船之后,玉环一直站立在船尾,眼望着码头。我不敢奢求她是对我仍有留恋,所以才迟迟不愿转移开视线,或许只不过是想到今后将不可能再回到这片生养她的土地,心里始终还是不舍,所以才会在这最后的时刻再多看几眼吧。
大概是船行的速度太快,那个熟悉的人影渐渐变小变模糊,不管我再怎么使劲睁大双眼,她仍从我的视线里慢慢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