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已经很小心的计算时间了,可人算还是不如天算,回家的时候居然就在大门口撞上了杨玄璬。本以为他会对我的私自外出很生气,所以一直小心翼翼的观察他的表情,可是出乎意料之外,他并没有大发雷霆,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声我去哪儿了,平常得就像过去每次回家碰上我一样,似乎禁足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这可真让我感到意外,不过,既然他自己都不提,我更加不会去自讨苦吃,就当作一切没有发生过,禁足当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自那天在杨老先生家重遇之后,我与三郎见面的次数突然多了起来,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是我俩在一起度过的。
其实每次我们都没有刻意去约见面的时间地点,但总会不约而同的在同一个时间出现在第一次相识的小溪边,好像大家都知道对方心里想着什么,真可说是心有灵犀。
与三郎同游是一件很愉快的事,他是一个很好的游伴,善于言谈,博闻广识又幽默风趣。我俩有许多话题可聊,尤其是在音乐方面,更能找到共鸣,彼此都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跟他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只觉得比那些十几岁的小毛头更有意思,渐渐的竟也忘了他的年龄。不过,他有时候也会突然问出一些奇怪的问题,令我觉得莫名其妙,比如刚才就问我怎么看待我们的皇上。
“我们的?”我半躺在草地上,斜睨着坐在身边的他:“你难道不是大唐人?”
他只是笑笑,没搭腔,我想了想,又道:“到现在为止,他还算是个好皇帝吧。你看现今国泰民安,百姓丰衣足食,也都安居乐业,还算不错啦。”
闻言,他脸上一闪而过得意的神情,不过低着头玩着手边青草的我却没有注意到。
“对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我眼前,原来是一只玉笛。我疑惑的抬头看他,问道:“干嘛?”
他含笑道:“送你的。”
“送我干嘛?我又不缺,干嘛无事献殷勤?”我没有立刻接过笛子,反而很不客气地问。我是不懂玉的人,可一看之下也知道这玉笛是稀罕物,笛身通体晶莹,而且粗又长,显然价值不菲。我与他虽然认识一段时间,相处也算融洽,可都没有触及到实质性的问题,所穿了不过是游伴而已,就这么冒失的接受人家的礼物,似乎有点不妥。
他见我不肯接过,猜到我心有顾忌,于是笑道:“其实这只不是一件旧物,也不名贵,只是那日听见你吹奏那支曲子,曲调动听,但似乎不太适合用你那只笛子吹奏,所以才想起送你此物。”
“不会吧,我怎么不觉得。”一直以来都是用老先生那只玉笛吹奏此曲,此前也从没有人说过有所欠缺,连李谟都赞不绝口,怎么可能会不合适?可三郎对于音乐自有独到之处,相处这些日子我也逐渐了解了,他说的话应该也不会有假。我斜睨着他,半信半疑的接过笛子,放到嘴边吹起那首风之誓言。
这一吹之下,果然就听出来不同,老先生的玉笛音色高亢明亮,活泼轻快,而三郎的这支玉笛音色圆润,悠扬委婉,吹奏的曲调更加优美华丽,的确更适合这首曲子。当下不由得更加佩服三郎,赞道:“你耳朵挺尖的嘛,这都听得出来,不愧是高手!”
他谦虚地笑道:“这下子可以放心收下了吧?”
我用手掂量着笛子,一边说:“可是,这也太贵重了,我怎么好意思?”
他又笑道:“压箱底之物,再名贵也无用武之地,岂不是浪费?倒不如让我做个顺水人情,既让它能重见天日,我也得个便宜,岂不两全其美?”
话虽如此,可我还是有点犹豫。他说得倒是轻松,可一来东西名贵,再加上无功不受禄,平白无故接受这么重的一份礼,心里还是觉得不妥。
他看出我的犹豫不决,于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如果你真觉不妥,那不如就以身相许,你看如何?”
不知怎的,听到他这话我的心竟然漏跳一拍,脸上也微微有点发烫。下意识的偷眼瞧他,却发现他神色如常,于是猜到不过是句玩笑话,心下不由得暗笑想太多,嘴上就不依不饶的说:“如果真要以身相许,你可就倒霉了。”
“为何?”他不解的追问,我笑道:“我这个人对感情可是很挑剔的,绝容不得人三心两意。谁若是娶了我,就意味着没了三妻四妾,不能享齐人之福,你能忍受得了吗?”
想也知道,这个社会本来就不流行一夫一妻制,只要有条件,绝大部分男人都是几个老婆,又有几个能接受从一而终的思想?
果不其然,他脸上表情有了改变,不过我也知道他不是当真受挫,只是一直在逗我玩而已。他佯装沉思片刻,然后开口:“嗯,这倒是个问题,我得好好考虑一下。”
“就是,”我倒是很配合他,点点头:“千万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你的条件这么好,绝对不能放弃一片森林呀!”
他似乎没料到我回这样回答,愣愣的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开怀大笑。笑声停止后,他又道:“你这小姑娘真是很有意思。”
“我已经不小了!”我不高兴的抗议,还别说实际年龄,单就从表面上看,以这个社会的标准,我也已经成年了,哪里还小?
他见我这认真的模样,忍俊不禁,连连点头:“是,太真不小了。”顿了顿,怔怔的看着我,声音变得有点飘忽:“太真是大姑娘了。”
我见他瞧我的神情有异,以为他又在逗我,忍不住也兴起了捉弄他的念头。于是作势离开他一定距离,还一脸防备的看着他:“你这个色大叔,干嘛一脸色迷迷的看着我?我可是个小姑娘,你可别想打我的主意!”
他顿时哭笑不得:“你刚才不是还强调说自己成年了吗?怎么现在又自称小姑娘?”
我不客气的白他一眼:“参照物不同,当然有区别。我跟你比起来,是小太多嘛,难道不是小姑娘吗?”
他顿时语塞,脸上表情尴尬。我本来还强作镇定,可一看他这模样,就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他见我一笑,立即猜到我在捉弄他,想生气又舍不得冒火,只得化为一声重重的叹息。
瞧他一脸拿我没辙的无可奈何样,禁不住又抿嘴笑道:“不开玩笑了,谢谢你的礼物,真是礼重情更重!”见他又露出微笑,我又道:“这样吧,为了报答你的赠笛之谊,我答应你,这支笛子只会专门为你演奏,除你之外,再不会为第二人演奏。”
“当真?”我微笑着点头,他喜出望外:“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这是专属于我的。”
他别有深意的话,让我不由得怦然心动,而那深邃黑亮的眼神,更让我如中魔咒,迷失其中,一时不知身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