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到洛阳城中时,天已经黑尽了。
没有让他们送我回家,而是在离家尚有几个街口的地方就下车了。一来是因为胃里实在翻腾得厉害,再不下车恐怕就要吐在车上了,还有就是不想让他们知道我究竟住在哪儿,外面这些花花草草,还是不要招惹回家的好。
李清和咸宜脸上都难掩失望的神色,我装作没看见,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然后一直等到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才转身往家走去,可离家越近,心里也就越忐忑不安。
下午被李家兄妹一打岔,忘了重要的事,可刚才一进洛阳城门,我就记起今天放了杨玄璬的鸽子。早上出门前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会在申时前回家,结果现在都快酉时了,还在外面晃悠。别看杨玄璬平时好说话,可他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答应了别人却做不到。而今天,我不但是让他在上司面前丢了面子,还犯了他的忌讳,真不知道他会气成什么样子,更不敢猜想他会怎么惩罚我。
有点心虚,于是一路上走得慢吞吞的,脑子里不停想着对策,不到五分钟的路硬是让我走了快半个小时,在看到杨府大门时,还懊恼怎么这么快就到家了,真恨不得就这么一直走下去,永远到不了头。
远远的还没进家门,就看见小蛮站在门口焦急的四处张望,一见到我,顿时松了好大一口气,赶紧迎上来:“我的好小姐,您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您出了什么意外,快把我吓坏了。”
“我还真想出点意外。”我低声嘟囔着,见小蛮露出询问的眼神,又道:“小蛮,家里没什么事儿吧?”
小蛮摇摇头,我不放心的多问了一句:“爹没找我?”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了对杨玄璬的称呼,而后来越叫越顺溜,也就没打算纠正了。
小蛮又摇摇头,那就奇怪了,今天不是有客人吗?我又摆了他一道,杨玄璬会没反应,不太可能吧。
见我一脸疑惑,小蛮侧头想了想,顿时明白我是为何事纳闷了,笑着解释道:“老爷说那客人今天临时有事,不来了。”
噢,原来是这样,既然客人没来,那么我也就不算放鸽子吧,那就是没事儿了,杨玄璬自然也就不会怪罪我了。顿时放下了心头大石,放心大胆的进了家门。
哪知道,我左脚刚跨进大门,还没来得及把右脚也挪进来,就听见正前方一个严厉的声音:“怎么现在才回来?”
一抬头,正对上杨玄璬凌厉的眼神,我顿时心虚,讪笑道:“爹爹还没休息呀?”
“我的乖女儿还没有回家,怎么睡得着?”他淡淡的回答,话虽亲昵,可语气却让人瘆得慌,这杨家的男人怎么都有这种让人坐立不安的本事,随便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手足无措?可今天这件事确实是我做错了,也硬气不起来,于是心虚的躲避着他的视线。
杨玄璬缓步走过来,我瞧他凝重的神情,似乎被乌云盖顶。通常这种表情就是要发表长篇大论的前提,而如果不及时阻止,今天晚上我就别想清静了。于是,趁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我就抢先道:“爹爹,今天都是太真的错,太真做得不对。不用爹爹多费口舌,女儿明白该怎么做。”说完,跨进大门,转身就准备往后院走。
杨玄璬把我叫住:“你去哪儿?”
我回过身,装出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低下头,努力发出哽咽的声音说:“太真知道错了,太真现在就去面壁思过,悔改今天的行为。”说话间,稍稍抬起头,从垂落的发丝缝隙间瞟见杨玄璬又好气又好笑的神情,知道他被我将这一军,反倒不好发作了,禁不住暗自得意。
就听杨玄璬长叹一声,挥手道:“也罢,你去吧,好好反省一下。”
我应了一声,生怕他反悔,又逮着我滔滔不绝一番,立即转身就走。
杨府后院有一间只有一、两个平方米的小木屋,原本是用来堆杂物的,这几年逐渐改了用途,变成了我专用的面壁思过屋,原因是我时不时地会做出一些让杨玄璬血压上升的事情。杨玄璬是斯文人,自然不会对我上演全武行,惩戒的方式倒也斯文,不是像唐僧一样长篇大论折磨我的神经,就是罚我到这间小屋里来面壁思过。权衡之下,我当然愿意选择面壁思过,无聊都总比受精神摧残的好。
其实我觉得我挺冤的,我自问绝对不是个爱惹事的人,而且每次出去都很小心了,毕竟谁愿意好端端的惹一肚子气来受,尤其是在游兴正浓的时候。都是那些人自己不识趣,总是喜欢来招惹我,而且每次都要超过我的极限,我已经是奉行忍一时风平浪静的信条了,可不都说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吗,难道任由那些人在我头上拉屎都还要笑脸相迎吗?再说了,我也没有很过分嘛,不就是让那些人进进水、吹吹风、晒晒太阳、流点汗嘛,又没有杀人放火,连这都要受罚,任谁都会觉得挺冤枉的。
小木屋里黑漆漆的,小蛮大概也没料到我还是会被罚,所以也没有事先点上烛台。我眼前一片漆黑,小心的摸索着找到放在墙角矮凳上的烛台,从怀里摸出火褶子,点燃了蜡烛,小小的房间瞬间亮堂起来。
虽说这面壁思过只是走个过场,可好歹也得给杨玄璬面子,多少也要待上一段时间,最起码得等他睡了再说。不过屋子里空无一物,就望着这四面光秃秃的墙无事可做,也真够无聊的。
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了,虽然中午吃得不少,可这一来一回的马车让我全吐了个干净,一点都不剩,肚子早就在唱空城计了。可这屋里显然是找不到任何吃的,没办法,还得要忍耐一段时间。
这个时侯注意力不能老是集中在肚子饿这件事上,否则会更受不了,要想办法转移开来。于是,我背靠着墙,脚打着节拍,开始哼起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