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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博思柯姆比溪谷命案(1)

一天早晨,我和妻子正在吃早饭时,女仆送来了一封歇洛克·福尔摩斯发来的电报,内容如下:

不知能否抽出数日?今获西部博思柯姆比溪谷一案来电。若能亲临,不胜欣喜。该地空气清新、景色迷人。望十一时十五分从坡丁顿出发。

“亲爱的,你觉着怎么样?”坐在桌子对面的妻子看着我说,“你想去吗?”

“我现在还拿不定主意。现在我很忙,有很多事要做。”

“噢,恩士德鲁色会替你做那些事情的。这段时间你脸色不太好,我想,换一下环境可能对你有好处,况且你对歇洛克·福尔摩斯办理的案子总是那么有兴趣。”

“想到我随他一起办案的过程中学到的知识,要是我不去的话,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我说,“可是,我要去的话,就得马上收拾行李,因为就剩半个小时就要出发了。

“那没关系,我帮你收拾,来得及。”

我在阿富汗的军旅生活,使我养成了动作迅速,差不多随时都可以出发的好习惯。

我随身带的物品不太多,因此半个小时不到,我就带着旅行包坐上了驶向坡丁顿车站的马车。歇洛克·福尔摩斯在站台上来回地踱着步。他身穿一件长身的灰色斗篷,头上戴着很紧的便帽,这身装束越发显得他又高又瘦。

“华生,你来了真是太好了,”他说,“能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和我在一起,事情就好办多了。地方上的那些人都是靠不住的,不是没有用,就是带有偏见。我去买票,你去占着那两个座位。”

其实不用占什么座位。车厢里,就我和福尔摩斯两个人,还有他带的那一大摞报纸。他在报纸里找来找去,一会儿认真地看看,一会又记下点儿什么,一会又沉思起来,一直到我们过了雷丁。后来,他又把报纸捆成一大卷,扔到了行李架上。

“你知道关于这个案子的事情吗?”他问。

“不知道,我已经好长时间没看报纸了。”

“伦敦出版的报纸都报道得很粗略。我最近这段时间很注意这些报纸,想通过它了解点情况。我觉着,这个案子就是那种很难侦破的简单案子。”

“这话听起来好像有点自相矛盾。”

“可是,这是一个值得我们去思考的真理。越是情节奇特的案件越容易找到侦破线索。但是,越是平常的、没有一点儿特别之处的案子越难找到真正的罪犯。而且,这个案子,他们已经初步确定为儿子谋杀父亲的严重案件。”

“那就是说他们认为,这是一起谋杀案了!”

“是的,他们是这么想的。但是,在我侦察这个案子之前,是不会下这样的定论的。好了,现在我跟你说一下,我知道的一些情况。”

“博思柯姆比溪谷地处褐利福得郡,位于罗斯很近的一个乡下。约翰?特纳先生是那个地区最大的农场主。很多年前,他在澳大利亚发了财,后来回到故乡。他把他的一个农场,哈色里农场,租给了查耳思?麦卡西先生,这个人也在澳大利亚呆过。他们两个相识在澳大利亚,所以,他们定居在了一起,成为了亲近的邻居。因为特纳很富有,麦卡西就成了他的佃户。可是,他们还像原来一样,保持完全平等的关系。麦卡西有个儿子,十八岁了,特纳有个独生女,也是十八岁。他们两个都没有了妻子。他们似乎躲避和附近的英国人来往,过着一种近似于隐居的生活。麦卡西父子俩比较喜欢运动,经常去赛马场。麦卡西家有两个仆人,一个男的,一个女的。而特纳家仆人挺多,有半打左右。我对他们两家的了解就这么多。下面,我再跟你说一下有关这个案子的事实。

“六月三日,也就是星期一下午三点左右,麦卡西从他家里出来,走到博思柯姆比池塘。这个池塘实际上是一个小湖,其时是峡谷中的溪流聚成的。”

“六月三日,麦卡西从家里外出,步行到了博思科姆比池塘。上午,他曾和仆人刘易斯去过,并告诉他,他必须抓紧时间办事,因为在下午三点钟有一个重要约会。此后,他再没活着回来。

“从哈瑟利农场到博思柯姆比池塘有四分之一英里,曾有两个人看见他走过这地段,报纸上有其中一人的姓名,另一个是特纳先生雇用的猎场看守人威廉?克劳德。他们都宣誓作证说,麦卡西先生是单独路过的。几分钟后,麦卡西的儿子詹姆斯·麦卡西先生也走过去同一条路口,而且夹着一支手枪。

“当时还有其他人见过麦卡西,茂密的森林博思科姆比池塘围绕着,博思柯姆比溪谷庄园看门人的女儿佩兴斯·莫兰,当时在附近一个树林里采花。她看见麦卡西及其儿子在靠近池塘的树林边;当时好像他们争吵得很激烈。她听见麦卡西在大骂他儿子;还看见那儿子举起手,像要打他的父亲似的。她将此事告诉母亲,突然小麦卡西就跑进屋里来,他说他父亲已死在树林里。他请求帮助。当时他很激动。没有带枪和帽子,他的右手和袖子上沾有血迹。到了那个地方,他们便发现了尸体。死者头部由于遭到猛击而凹了进去。据伤痕,像是用枪托打的,他儿子的枪躺在草地上,离尸体很近。因此,那个年轻人立即被逮捕,上周二传讯时被判为‘蓄意谋杀’罪,星期三将被提交罗斯地方法官审判,这就是验尸官和治安法庭处理此案的主要经过。”

“我简直难以想象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加狠毒的案子,”我说:“要是用现场证据指控罪犯,这就是一个例证。”

“现场证据不是完全可靠的,”福尔摩斯若有所思地回答说,“这些证据看起来似乎直指某种情况;可稍微改变一下考虑问题的角度就会发现,它同样不可争辩地指证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情况。当然,必然承认的是,这个案子的案情显得对这个年轻人极其不利,而且也不排除他可能就是凶手。可是他的邻居中有好些人认为他是无辜的,其中包括农庄主的女儿特讷小姐。这些人委托雷弥瑞德接手这个案件,为小麦卡西辩护。还记得雷弥瑞德吧?他曾参与侦破‘血字的研究’一案。他觉得这个案子挺棘手,所以推给了我,于是才有了两个中年绅士以每小时五十英里的速度飞赴英格兰西部,而不是在家细嚼慢咽地吃早餐。”

我说:“可能这次不同往常,你不能从中得到很大的益处。”

他说:“人们往往上明显事实的当,而且我们也许可以找到一些在雷弥瑞德看来并不明显的事实。比如,我清楚的知道你卧室的窗户是在右边,但雷弥瑞德先生恐怕不会注意到这样鲜明的事实。”

我立即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了解你,你保持着干净的习惯。你也许是借着光线来刮胡子,假如两边光线一样,肯定不会把脸刮成这个样子。这件小事可以被我们用来做观察问题和推理的例证。可是,我们要仔细考虑在传讯中提到的那些细节。”

“那究竟是什么?”

“很明显,地巡官并没有当场逮捕他,当他被告知被捕时,他说对此他不感到意外,他罪有应得。这些话消除了验尸陪审团心目中存在的那些疑虑。”

“那简直自投罗网。”

“错了,因为立即有人,认为他是冤枉的。”

“为什么在这么多事情之后才有人提出质疑。”

福尔摩斯说:“不,这一点是整个案件中最清楚的一条线索。他的坦白,表明他要么是被冤,要么是自制力很强的人。至于他罪有应得,是因为:他当时站在他父亲尸体的旁边,而且那天竟然和父亲吵了一架,同时好像要打他似的。他的愧疚,完全表明他是一个身心健全的人。”

“那个年轻人是如何坦诚交待的?”

“有一两点给人一些启发。你自己看这些好了。”

福尔摩斯取出一张赫里福德郡当地的报纸,指出年轻人交代的那一段让我看。

死者惟一的儿子詹姆斯·麦卡西先生出庭作证如下:“我曾在布里斯托尔住了三天,在上星期一回家,也就是三号那天。当时,父亲出去了。女佣告诉我,他和马车夫约翰?科布驾车到罗斯去了。一会儿他的马车就回来了,他下车后连屋子都没到,立即从大门口出去了,我并不知道他要去哪里。我拿着枪想到池塘对面的兔场看看。中途我碰到了猎场看守人威廉?克劳德,当我走到距离池塘有一百码的地方,我听见我们父子间常用的暗号‘库伊’的喊声,便赶紧走过去。父亲见到我很惊异,而且粗暴地问我为什么到这里。此后我们就吵了起来,几乎要动手了,我见他越来越生气,就走开了,向农场方向返回,但是当我走了大约一百五十码左右,便听到从身后传来一声可怕的喊叫,我赶快跑了回去。我发现父亲已经倒在地上,头部受了重伤。很快就断了气。我放下枪,把父亲抱在怀里,叫了他几分钟,随后到附近特纳先生的看门人那里去寻求帮助,因为他家离出事地点很近。当我返回时,我没有看到别人,所以我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被杀的。虽然他待人冷淡,人缘不好,但据我所知,他并没有仇人,我知道的就这些。”

验尸官:“在临死之前你父亲说过什么吗?”

证人:“他说了几句话,但不清晰,好像有个‘拉特’之类的?”

验尸官:“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明白吗?”

证人,“不明白。他那时已神志不清了。”

验尸官:“你为什么和你父亲争吵?”

证人:“我不想回答,这与我父亲的死毫无关系。”

验尸官;“这要由法庭来断定。但拒绝回答问题,将不利于你。”

证人:“我仍然不便回答。”

验尸官:“‘库伊’是你们父子之间的信号。”

证人:“对。”

验尸官:“他并不知道你在附近,怎么会喊‘库伊’?”

证人:“我也不清楚。”

一个陪审团成员:“你听到父亲的喊叫跑回去,看见父亲受了致命打击的时候就没看见什么可疑的东西?”

证人:“没什么可以确定的可疑的东西。”

验尸官:“什么意思?”

证人:“我飞快地冲向那块空地的时候,非常惊慌、紧张,精神高度集中,一心只想着我父亲。可我有点印象,就是我往前跑的时候,左边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灰色的,像是大衣之类的东西,或许是件彩格披风。但是,我从父亲身边站起来的时候,四下看了一下,那东西已经没了。

“你的意思是说,在你去找人帮忙之前,那东西就已经不见了,是吗?”

“是的,已经不见了。”

“而你不能确定那是什么?”

“不能。我只是觉得那里有过什么东西。”

“离尸体多远?”

“大概十一二码。”

“离树林边缘多远?”

“差不多。”

“那就是说,要是有人把它拿走,那是在离你十二码远的距离,对吗?”

“是的。不过我当时是背朝着它的。”

审讯到此结束。

“我一边浏览这个栏目一边说:“验尸官结束时说的话对小麦卡西很不利。他证据十足地提醒人们注意供词中自相矛盾的地方:他父亲还不知道他在现场却给他发信号;他还拒绝披露他和父亲谈话的细节;他对父亲临死时所说的话的奇特描述。这一切,正像他说的那样,对小麦卡西非常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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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亚军,现为北京武警总部某文学杂志主编。著有长篇小说伪生活等六部,小说集硬雪、驮水的日子等七部。获第三届鲁迅文学奖,第十一届庄重文文学奖,《小说选刊》《中国作家》和《上海文学》等刊物奖,入选中国小说学会排行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