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次数多了,夏晚露便明白,父亲的话是不可信的,对晓晨更加上心了。
而妈妈重组了家庭,有着她自己的难处,加上她和继父的收入本就不高,继父又还有个儿子,所以,不方便也没有这个能力过多地顾及晓晨,除了暗地里给晓晨一些钱物,所能做的,委实有限。
那时,夏晚露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只能把自己的零用钱都攒起来一分也舍不得花,用来给晓晨买吃的,买学习用品;在继父家有好吃的,她更是会想到晓晨,偷偷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藏起来,拿给晓晨吃。
那年暑假,她和同学出去搞社会实践,学着在长途汽车站卖报纸,竟然也挣了不小的一笔,她兴冲冲的,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可以给晓晨买好些东西了。她记得晓晨也曾盯着别人好看的衣服流露过艳羡的目光,记得晓晨自爸妈离婚后再也没有下过馆子吃饭,于是,带着晓晨上街美美地吃了一顿,还几乎满足了晓晨平日里自己认为是奢望的需求,买了好些漂亮的东西。
所以,在幼时的晓晨看来,姐姐是万能的,是她的依靠,是她受了委屈后最温暖的窝,姐姐就像圣诞老人一样,只要她许个愿望,姐姐就会买给她她想要的……
可是现在呢?她还能给晓晨想要的吗?
这一回,晓晨想要的是辰安……
想到此处,她的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纷纷坠落……这是她想给也给不起的了,辰安本就不是属于她的……
紧闭的卧室门外,他在敲着门,他焦急的声音在响着,“小猪!你还好吗?说句话!让我知道你没事!”
此时此刻,她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他,最不想听见的也是他的声音,她用力捂住耳朵,把头埋在膝盖间,让那隆隆的回声将自己掩埋,可是他的声音却还要如影随形地钻进来,如影随形地叫着她“小猪……小猪……”
“小猪!我求你了!说句话好吗?”
“小猪!乖乖的,说句话,我什么都答应你!”
“小猪!你再不出声我就闯进来了!”
“小猪!我要撞门了!”
她不希望他闯进来,不希望看见他,听了他的话回声哭道,“你让我走,让我走!”他不是说只要她说句话,就什么都答应吗?
事实证明,他的话就没几句是可信的!他怎么可能放她走?
终于听到了她的声音,大约知道她还安然无恙,他略略舒了口气,“小猪,你听我说,我只有你,从来没有过别人……”
“住口!我不想听!不想听到你的声音!你滚开!滚开!”到了这个时候,他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那他把晓晨当什么?晓晨,可怜的晓晨,无辜的晓晨……她听在耳里,如撕裂在心……
“好好好!我走开,你别哭……别哭……”短暂的停顿后,他的声音又传来,“小猪,你先冷静冷静,洗个脸,好好睡一觉,别想多了,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你滚开啊!”
终于,外面的一切声音消止,她坐在卧室里,让黑暗与她为伴。
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做,只是忽然的,很想念妈妈,想念家,想念家乡潮湿的空气,就像五年来很多个艰难的时候,认为自己苦得熬不下去的时候,对家的渴望无止境的滋生。
那才是她真正的家啊……
不像这北京城里任何一处披着华丽外表的房子,除了带给她痛苦和绝望,还能带给她什么?
也许,她真的该回家了吧……这北京城里,再也没有了她留下来的理由,不是吗?
已经好多年没有回去了……妈妈还好吗?又生了几多华发?弟弟有女朋友了吗?也该结婚了吧?继父呢?身体还好吗?还有她那个赌鬼爸爸,现今还这么混吗?她心里酸酸地疼,在这般境况里,就连那些曾经深刻伤害过她的人和事,也变得亲切起来,因为那是割不断的亲情血缘,毕竟,在她少得可怜的记忆中,在他为数不多的不赌的日子里,他也是疼爱她们姐妹俩的,她也像别的小朋友一样,坐在他肩上把他当马骑……
这个想法一起,便在她心里枝枝蔓蔓地疯长起来,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说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要回家……
整整一个夜晚,她都没有睡觉,一直坐在门后的地板上,心里被“回家”这两个字充斥得满满的。她努力去想,想记忆中故乡的一切,迷蒙的烟雨,湿润的空气,流水小桥,小舟摇摇晃晃从屋后的窗下过,还有妈妈亲手包的馄饨煮的面,香菜的味儿踏进家门就能闻到……
她是如此的努力,才能将这些画面拼凑起来。因为总有个人的身影会在不经意之间从画面中冒出来,然后牵扯着她的整个记忆都开始疼痛,而要用回忆中家乡的温馨盖去这个身影,是如此的辛苦,揪心的辛苦……
然,辛苦的又何止她一人?
卧室门外,左辰安久久地守候着,思考了大半夜之后,找来纸笔,就在门口写了一封长长的信,从门底下的缝里塞了进去,然后,便一直在门外没有离开,直到后来医生来了,要给他流血的地方做处理,他也死守着门口不肯走,真的好怕,一个不小心,她就会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他塞信进去的时候,她是有知觉的,虽然没有开灯,但她还是借着淡淡的月光看清他塞进来的是什么,只是,她连打开看的欲/望都没有。
她可以猜到他信上会写些什么,不外乎是他爱的一直是她,五年以来从没改变,然后对那些绯闻女友在她面前做一个解释,最后,再说些个不离不弃的话……
其实她相信,他爱的从来就是她,却是从没改变,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对他的那些绯闻忽略不计,正如传言所说,左三少的红颜知己都是江浙女孩,都有着乌黑的长发,她知道,也许那些都是她的替身,可是,他又怎么能将不离不弃这个词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呢?难道他没想过,当他开始找替身的时候,其实就代表他已经放弃她了吗?更何况,这个替身居然还找到晓晨头上……
不行了!她不能再想这个问题!只要一想到晓晨,她的头就开始欲裂般的疼……
她捶了捶脑袋,将那信揉成一团,扔得远远的,远出自己的视线!
这样纠结的夜,对两个人来说都是煎熬,从来没觉得夜如此漫长呵……
好不容易盼到天明,微白的光从宽大的落地玻璃窗透进来,保姆阿姨来了,屋子里有了响动,再也不是死一般的寂静,一切有生命的事物,仿佛都复苏了一般,她呢?也苏醒了吗?
待保姆把早餐做好,他轻轻敲着门,“小猪,醒了吗?还是再睡一会儿?”
没有回音……
他于是不打扰她,隔了十几分钟再敲,“小猪,时间不早了,再不起床上班就要迟到了,你今天白班……”
还是没有动静……
“小猪,起来吃早餐,不是猪肝粥,是你喜欢吃的馄饨!”
馄饨……
不要提馄饨……
坐了一夜的她,全身僵直而麻木,整个人只有眼泪是鲜活的,在她脸上哗然流淌……
门外的声音在继续:“小猪,出来好吗?”
“小猪,我知道你醒了,开门!你知道的,如果我铁了心要进来,这扇门挡不住我!”
这句话倒是事实……她承认……
站起,木然打开/房门,两人在各自折磨了自己一个晚上之后相对,卧室里黎明灰暗的光线和眼前的她,揪疼了他的心。
这是她吗?是他清纯美好,娇柔活泼的小露猪吗?
不,他的小露猪不是这样的!
她有着白皙得透明肌肤,她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她的头发柔软而顺滑,握在手里如缎子一样……
怎么可能是眼前的情形?头发凌乱,眼神晦暗,白皙的脸上泪痕斑斑……
“小猪……”他叫了她一声,就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心口针扎般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