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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讨钱送子 (4)

我看了看爷爷,除了眼睛有些肿之外,其他没有一处不是我熟悉的形象,堆砌的皱纹,枯黄的手指,处处都没有异常。不可能啊,我爷爷又没有兄弟,即使有兄弟也不会长得一模一样啊。

那个人鼻子里“哼”出一声,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冷冷道:“你是马师傅?如果你是马师傅,那么你认识我吗?”

爷爷不高兴道:“我管你是谁!我为什么偏要认识你?”

那个人走动两步,靠近我道:“你看,他连我都不知道是谁,怎么会是你的爷爷呢?”我挠了挠后脑勺,心想道,就是我也不认识你呀。他的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朝爷爷冷冷一笑,依旧是用不屑一顾的眼神。

我对他的这种表情很不满,尤其是对着我的爷爷露出这样不敬的表情。

开始我还没有感觉到,不一会儿,他的手居然也透着阵阵寒气,侵入我的衣裳。我警觉道:“你是谁?我也不认识你!”我奋力甩动肩膀,想将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甩落。他早就觉察到我的反抗意图了,立即用手狠狠抓住了我的肩膀。那透着寒气的手指像铁钩一般紧紧束缚我的动作,力气大得似乎要将指甲掐进我的肉里。我疼得龇牙咧嘴。

“你要干什么!”他的力气比我大多了,我的肩膀被他完全控制,动弹由不得自己。

爷爷怒道:“你要干什么?”但是爷爷不敢靠过来。

那个人嘴角一歪,露出一个诡异的笑,从容道:“不要问我干什么,而要问问你自己想干什么。”

爷爷一时语塞。

我的肩膀被掐得疼痛难忍,咬牙道:“爷爷,快叫他放开手,我的肩膀要被他掐坏了!”

爷爷惊慌失措,朝那个人喝道:“你到底要干什么,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非得破坏我的好事?”如果是在平时,爷爷轻松能救下我。可是他现在连靠过来都不敢,我猜想是因为反噬作用的缘故。

在他们俩争执不下的时候,我手里的月季忽然打了一个激灵!如一个小孩子的手在采摘玫瑰的时候碰到了尖锐的刺。它的动作虽小,可是力量巨大,震得我浑身一颤。

“不好!”爷爷发现了我手中月季的异常,皱起眉毛惊呼道。

那个人也慌忙松开我的肩膀,目光盯住月季,畏畏缩缩道:“那……那是……什么?”刚才那傲慢从容的表情丧失殆尽。

83.

我刚要回答,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居然想蒙骗我外孙!都别想走了!”这不是爷爷的声音吗?我心里诧异道。

我被眼前的现状弄得有点儿蒙了。站在我面前的爷爷没有说话,但是耳边爷爷的声音铿锵有力。抓住我肩膀的手立即松了许多,那个人前前后后地看来看去,想找到声音的来源。

面前的爷爷一惊慌,居然一只肿着的眼睛像河蚌一样合上了,再睁开来,居然是一个黑漆漆的空洞!紧接着,“爷爷”的相貌发生急剧的变化,皱纹开始拉伸,手脚一阵抽搐,很快就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原来是一目五先生的独眼!

抓住我肩膀的那人狠狠道:“他怎么知道我会在半路截住他外孙的?”然后恶狠狠地看了对面的独眼一眼,咒骂道:“都怪你这个东西跑出来横插一手!”

独眼来不及争辩,倏忽一声如烟一般消失了。抓住我肩膀的人也连忙逃跑。

等他们两个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爷爷才在路的另一头缓缓地走过来。烟,还是那样叼在嘴上。

我连忙抱住月季跑过去。

“没有受惊吧?”爷爷慈祥地笑道,“我在家里休息呢,坐着坐着就在椅子上睡着了。正在我蒙蒙眬眬中,好像被什么东西用力一推,我一下子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我一惊醒,就感觉到有些不妙。掐指一算,你可能在路上遇到了魅惑,所以马上赶过来。”

我问道:“是什么东西把你推醒的?”

“我也不知道,”爷爷摸了摸头,看了看我怀中的月季,“莫不是……”爷爷一句话没有说完,话题又转开了:“你知道刚才那两个是什么东西吗?”

既然爷爷说那两个“东西”,那么肯定就不是一般的人了。我说:“一个是一目五先生里的独眼,另一个我不知道。”

“你应该知道的。另一个是一直纠缠我们不放的箢箕鬼。上次在文撒子家里把它骂走了,可是它不会这么轻易罢休的。”爷爷说完,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箢箕鬼?它原来不是这个模样啊!”我迷惑不解。

爷爷蹙眉道:“它的实力增长也令我很意外呢。哎,不过当时我们也做得太过分了,把它的脑袋打破了,还把它倒着埋的。它的怨气大啊!”

我突然想起了《百术驱》,惊问道:“爷爷,该不是箢箕鬼偷了我们的《百术驱》吧?”

爷爷弹了弹烟灰,说:“先回家再说。今天晚上我们就要去文天村一趟。”

我问:“去文天村干什么?”由于爷爷去找潘爷爷的时候我刚好在学校,所以还不知道一目五先生跟文欢在的事情。

爷爷从我手里拿过月季,细心地查看,一边看一边说:“箢箕鬼我们暂时对付不了,先收拾一目五先生再说。要不是反噬作用,我刚才就把独眼给抓住了。”

“收拾一目五先生?什么时候?”我问道,“您不是身体不好吗?要不等到别的时候也可以。您的身体要紧哪。”

爷爷摇头道:“今天晚上吧。不需要我动手,全靠你的月季了。”说完,爷爷将枯黄的手指在月季的花瓣上轻轻抚摸,一如耕田时抚摸他的老水牛。我低头看了看那朵月季,心里充满了疑惑。之前那个乞丐为什么说我不适合养这朵月季呢?难道他能看出某些东西来?如果他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会沦落到当乞丐的地步?

“爷爷,这个月季怎么帮你捉一目五先生哪?”我问道。

爷爷笑道:“我自有办法。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跟爷爷且行且聊,不知不觉就到了家。奶奶正在外面腌酸菜,见我来了,高兴得把手里的酸菜一扔,提着两只散发着酸味的手来要拥抱我。我已经成年了,面对奶奶这样的拥抱有些羞涩,但是奶奶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外孙心里的微妙变化,吆喝着:“哎哟,我可爱的外孙子又来奶奶家咯!可没把我想死!累了吧,快快快,进屋休息,奶奶给你做顿好吃的啊!”她的嗓门大得似乎有意要让周围邻居听到。周围邻居果然有打开窗户探出头来看的,向奶奶招手道:“你家外孙来看你啦?”

奶奶满面春风:“是啊,是啊!我的乖外孙来看奶奶了呢。”

不等我说一句话,奶奶又连忙吩咐爷爷道:“岳云,快去后面弄点儿干柴来,我炒菜的柴火都没有了!”爷爷唯唯诺诺,立刻转了身去搬柴。

我也要去帮忙搬柴,却被奶奶一把按在椅子上。“你走累了,休息一会儿。听奶奶的话坐在这里。”奶奶假装生气道。

我说:“爷爷半路上去接的我,他也累了。”

奶奶眼睛一鼓,故意对着爷爷的方向大声说道:“他呀,帮人家干活儿从来都不嫌脏,不怕累。家里的柴火怎么就不能搬呢?你心疼他,他还不心疼自己呢。”我知道奶奶是故意把气话说给爷爷听。

爷爷却不生气,故意在外面大声回答道:“柴火哪里会脏呢?它的精神好着呢,长成树的时候给人遮阴乘凉,树枯死了给人做柴生火,烧成了灰还能撒在田里做肥料。”然后是一声爽朗的笑。

奶奶向我告状道:“你看看你爷爷,就一根筋!还牛一样的倔,想扭过弯来都扭不动!难怪对牛这么好,对我却不好!干脆让他跟牛过算了!”奶奶说得不解气,又气咻咻地说了一箩筐爷爷其他的毛病。

我笑道:“好啦好啦,都过了半辈子了,您还不知道爷爷的性格啊。他就是不懂拒绝别人。您说他的时候吧,他能笑呵呵地答应您以后不插手别人的事情了。但是别人一来,他还是跟着去了。”

奶奶道:“我何尝不知道?以前不听也就算了,但是现在他反噬作用不正严重着吗?都这么大一个人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我听奶奶说“这么大一个人”感觉奶奶说的不是爷爷,而是一个刚成年的孩子。

我心想,完了,看奶奶的架势,今天晚上我们是不能去文天村了。

84.

晚饭吃得很安静。奶奶盛饭的时候故意把爷爷那个碗空着,把我和她自己的碗盛得满了出来。三只碗放在一起,有明显的对比效果。爷爷“嘿嘿”一笑,打趣道:“我又不喝酒,干吗不盛饭呢?”

奶奶根本不去答理爷爷的冷笑话,一个劲儿地往我碗里夹菜,话也不说。爷爷尴尬地笑了笑,自己去盛饭。

这时奶奶又嘲讽他了:“你是神仙,身体不是肉体的,累也累不着,病也病不着,干吗吃饭呀?你何不合上十指坐禅呢?”

奶奶这是在说气话了。爷爷仍是“嘿嘿”地笑,盛了饭又夹菜,一个人吃得津津有味。过了一会儿才仿佛发现我和奶奶在旁边,爷爷连忙故意道:“喂喂,你们干吗看着我啊?吃啊吃啊!亮仔,尤其是你,你是奶奶的心肝,不是你来了,我还吃不到这么香的饭菜呢!你吃在嘴里,奶奶甜在心里呢。快吃快吃。”说完学着奶奶的样子给我夹菜。

奶奶这回说不出话了,只能干瞪眼。

我和爷爷快速地朝嘴里扒饭。

吃完饭,爷爷进屋摆弄一些东西,不让我进去,只叫我看好那个月季花。奶奶热心地对我说:“我淘米的时候没有把水倒出去,都留在碗里了。你去拿淘米水浇它,这样它长得好些。”我心里乐了,原来奶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排斥爷爷做的事情。

我刚刚这样想,奶奶就朝里屋的爷爷喊道:“今天扔筷子怎么这么早啊?不是赶着去文天村吧?爷孙俩都瞒着我,把我当外人呢。”

我才有的高兴马上消失了,原来奶奶早就知道了我们要去文天村哪。难怪刚才故意给爷爷脸色看的。

里屋传来“咚”的一声,不知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看来爷爷对奶奶的这句话也颇感意外。

幸好奶奶没有再干涉我们,兀自去收拾桌子上的剩饭剩菜。出乎意料的是,奶奶没有像往常一样吃完饭就立即洗碗刷锅,而是在锅里倒满了水,然后把用过的碗浸在锅里。奶奶是要把碗留在明天洗了。

奶奶收拾干净饭桌之后,双手一甩,说道:“哎,今天腌酸菜把我的腰累坏了,碗就明天洗吧。这个老头子就是去帮人家做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也不会帮我洗碗的。我先睡觉了。”然后奶奶捏了捏腰,懒洋洋地走进卧室睡觉去了。

奶奶的后脚刚刚跨进卧室,爷爷的前脚就从里屋跨了出来。爷爷像个小偷似的左瞄右瞄,然后小声地问我:“你奶奶真的睡觉去啦?”

我点点头,说:“奶奶哪里是去睡觉咯。她知道我们要出去,刚才又说了那些气话,不好当着面让我们出去,故意早点儿睡觉呢。”

爷爷开心地笑了,说:“我知道咧。我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她想什么我都知道。”他将另一只脚从里屋跨出来,我看见他手里拎着一个破破烂烂的麻袋。

我正要问爷爷拿个破麻袋干什么,爷爷却急匆匆地说:“走吧走吧,本来我算好了时间的,刚刚被你奶奶啰唆了半天,现在没有多少时间了。你抱好月季,我们现在就出发。”说完将破麻袋对折,然后夹在胳膊下面。原来奶奶收拾桌子的时候,爷爷躲在里屋等她走开。奶奶或许知道爷爷在里屋躲着,更知道阻拦不住爷爷,才借口说去睡觉,好让爷爷“趁机”溜走。这两位老人,一个假装责骂,一个假装顺从,但是背地里还是互相体谅,在我面前演出一场诙谐剧。

我马上去抱起月季,跟着爷爷出了门。

出门的时候天色还没有暗下来,田埂上走着三三两两的干完农活儿回家的人,他们见到爷爷就打招呼,甚至隔了半里路的人也远远地站在田埂上喊道:“马师傅,您到哪里去忙啊?”爷爷就只好也远远地挥一挥手,答了也等于白答地喊道:“唉,我是去忙呢。”那个打招呼的人就很高兴地点点头,似乎真的知道爷爷要去忙什么。

我们走到文天村前面的大道上时,田埂上就几乎没有人的影子了。太阳是完全落下了山,月亮早就在天空挂着,只是不发出一点点光,淡淡的像是哪个粗心的画家不小心在蓝色幕布上留下的白色颜料。风也没有,周围的山是静静的,树也静静的,似乎它们都在默默地看着我跟爷爷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偏僻的小房子。那个小房子里住着文欢在和他媳妇。

路边的草丛里还有稀稀落落的青蛙或者癞蛤蟆拦住去路。青蛙机灵得很,在我们半米之外就蹦开了。但是癞蛤蟆愚笨,我和爷爷要小心地绕开,生怕踩到满身毒液的它们。

文欢在的媳妇早在门口踮起了脚,伸长了脖子往我们这边看。她一见到我们就欢快地举起手,叫道:“马师傅,马师傅!”其情形就像在拥挤的车站等待初来乍到的朋友一般。

我们走到她家的地坪时,爷爷悄悄问我一句:“你闻到臭味了吗?”

我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果然有淡淡的臭味,如同放坏了的臭鸭蛋。我点头。

爷爷笑道:“我头次来的时候臭得不得了。这次没有这么厉害了。”

文欢在的媳妇从门口走了过来,听到了我们的交谈,一脸不解地问道:“有臭味吗?我怎么嗅不到?是不是后山上的野猫来地坪里拉屎了?”她转了头去看地坪的四周,然后骂道:“那只死猫!”

“不怪猫。”爷爷说,一面将破麻袋丢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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